陈千总一进屋,连身上的雪都来不及拍落,便急匆匆地说道:“城里出事了!粮价涨疯了!
“粮价?”李睿眉头一挑,示意他坐下慢慢说。
“没错!”陈千总灌了一口热茶,气息稍定,“就从前天开始,城里所有的粮店,像是说好了一样,米价一天一个价!两天功夫,就从原来的每石一两五钱,涨到了三两!而且还限量,每人每天只准买三升米!再这么下去,别说那些普通百姓,就连我们这些吃军粮的,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
李睿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知道,这不是简单的市场波动,这是有人在囤积居奇,发国难财!
崇祯元年,陕西大旱,北方粮食歉收的消息,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一些嗅觉敏锐的粮商,必然会趁机囤积粮食,等到灾情最严重、粮价最高的时候再抛售,牟取暴利。
这是刻在商贾骨子里的贪婪,历朝历代,屡见不鲜。
“查清楚是哪些人在背后搞鬼了吗?”李睿沉声问道。
“还能有谁?”陈千总一脸愤慨,“城里最大的几家粮行,背后都有总兵府里那些人的影子!什么祖大人的表亲,吴副将的小舅子盘根错节,谁敢去查?就算是我,也不敢轻易去动他们!”
李睿明白了。这是祖大寿的部将亲族,在利用职权和信息优势,垄断市场,鱼肉军民。祖大寿或许不知情,又或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水至清则无鱼,他也要靠这些利益来笼络人心。
“现在城里情况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人心惶惶!”陈千总叹了口气,“今天早上,福源粮行门口,就因为买米的事,差点闹出民变!要不是巡城营弹压得快,非得出大事不可!现在城里到处都是怨言,都在骂官府见死不救。长此以往,军心民心,都要散了!”
李睿沉默了。
他知道,粮食,永远是动摇统治根基最可怕的武器。一个饥饿的士兵,是拿不稳刀枪的;一个饥饿的百姓,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吴振的人头,可以震慑那些贪墨军械的将校。但粮商的背后,牵扯的是整个宁远卫上层的利益集团,远比一个吴振要复杂得多。
若是强行弹压,必然会引起巨大的反弹,甚至可能让祖大寿都下不来台。
“总兵大人是什么态度?”李睿问道。
“总兵大人……唉,”陈千总摇了摇头,“他今天召集了那些粮商,训斥了一番,让他们平抑粮价。
可那些人阳奉阴违,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出门就把价格又抬高了一钱。
他们吃准了法不责众,也吃准了总兵大人拿他们没办法。毕竟,城里所有的粮食,都攥在他们手里!”
是啊,粮食在他们手里。这才是他们敢如此嚣张的底气。
李睿站起身,在屋内缓缓踱步。
陈千总看着他,眼中带着一丝期盼:“李老弟,你鬼点子多。这件事,你有没有办法?”
李睿停下脚步,目光望向窗外那片被大雪覆盖的土地。在那厚厚的积雪之下,是他亲手建立的,足以让整个宁远卫都安然过冬的粮食储备!
土豆!
他原本想将这些土豆作为战略储备,等到最关键的时候再拿出来。但现在看来,如果不尽快稳定住人心,恐怕等不到鞑子打来,宁远卫自己就要从内部先乱起来了。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型。
他要做的,不是去查抄那些粮商,不是去和整个利益集团硬碰硬。
他要用绝对的实力,用足以压垮所有投机者的海量粮食,来一场釜底抽薪!
“陈大哥,”李睿转过身,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你放心,他们蹦跶不了几天了。”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三天后,你帮我传个话出去。就说我李睿的屯田所,要开仓放粮!”
“什么?!”陈千总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李老弟,你……你疯了?!你那点存粮,够干什么的?他们那些粮商手里,可是囤积了十几万石的粮食!
你这点粮食放出去,就像石沉大海,非但稳不住粮价,反而会把你自己都赔进去!”
“谁说我的粮食少了?”李睿的笑容变得高深莫测。
他走到墙边,揭开一张盖着油布的地图。那是一张宁远卫的城区图,上面用朱笔,圈出了好几个位置。
“陈大哥,你帮我个忙。”李睿指着地图上的那些圈,“明天,你派人以军械司的名义,去这几个地方,给我搭起棚子,垒起大灶。我要让全城的人都知道,我李睿,不仅要卖粮,我还要请全城的百姓,免费喝上一碗热腾腾的肉汤!”
“免费喝肉汤?”陈千总彻底懵了,他感觉自己完全跟不上李睿的思路。
“对。”李睿的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那些粮商,不是想把米价抬到天上去吗?好啊,那我就让全城的百姓,都先别急着买米。”
“我要让他们知道,在我李睿这里,有的是比米更便宜、更管饱的好东西!”
“我要让他们看看,到底是谁,才能让这宁远卫的百姓,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个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