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两天。
李睿就像一个最有耐心的棋手,静静地坐在民安三村的废墟之中。他的指挥部,就设在那座被鲜血染红的瞭望塔下。
无数的命令,从这里发出,通过一骑又一骑的传令兵,传递到广袤的辽西原野之上。
他没有急于出击,而是任由苏赫的蒙古骑兵,如同没头的苍蝇一般,在他规划好的区域内,肆意劫掠。
每当苏赫的部队,洗劫完一个村庄,准备扑向下一个目标时,他们都会“意外”地发现,下一个村庄的百姓,早已提前得到了消息,扶老携幼,人去村空,只留下一座座空荡荡的院落。
“该死!又跑了!”
“这些南蛮子,属兔子的吗?跑得这么快!”
接连几次的扑空,让苏赫和他的手下们,变得愈发焦躁和愤怒。他们就像一群冲进了瓜田的猹,虽然看似凶猛,却始终无法再获得第一天那般丰硕的战果。
他们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被天空中盘旋的“眼睛”,看得一清二楚。
李睿将他麾下最精锐的“夜狼”特战队,全部派了出去。这些精通潜行和侦查的士兵,如同草原上的幽灵,始终与苏赫的大部队,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他们利用李睿发明的单筒望远镜,将敌军的动向、人数、甚至是每日安营扎寨的习惯,都摸得一清二楚,并通过信鸽,源源不断地,将情报传回李睿的指挥部。
与此同时,李睿麾下的两千大军,也没有闲着。
他们没有走官道,而是兵分两路,如同两只巨大的铁钳,在向导的带领下,利用夜色和复杂的地形作掩护,悄无声息地,从东西两个方向,对苏赫的部队,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正在缓缓收紧的包围圈。
“大人,一切准备就绪。”
第三天的黄昏,王老三和二牛,同时出现在了李睿的面前。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丝嗜血的兴奋。
“东路军,已抵达预定的卧龙坡,随时可以切断敌人向东逃窜的路线。”二牛汇报道。
“西路军,也已埋伏在苍狼谷。只要敌人敢往西跑,保管让他们有来无回!”王老三也拍着胸脯保证。
李睿缓缓地站起身,走到巨大的沙盘前。沙盘上,清晰地标注着敌我双方的态势。
他看着那个代表着苏赫大军的红色旗标,此刻正处于自己精心布置的包围圈的中心——一片名为“月牙湾”的河谷地带。
那里,三面环山,只有南面一个出口。地形狭窄,极其不利于骑兵的展开。是李睿为他们,精心挑选的埋骨之地。
“斥候最新情报。”李睿的声音,在略显昏暗的帐篷里,显得异常冷静,“苏赫的部队,在连续扑空之后,已经粮草不济。他们今天下午,刚刚劫掠了最后一个据点——张家堡,抢到了最后一批粮食。今晚,他们大概率,会在月牙湾休整一夜,明日一早,便会携带所有抢掠的物资,向北返回草原。”
他抬起头,目光如刀,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将领。
“也就是说,今晚,是我们最后,也是最好的机会!”
“传我将令!”
所有将领,立刻挺直了胸膛!
“第一!”李睿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沙盘上,“炮兵营!由我亲自率领!携带所有十二门‘赤龙’炮,以及三百名最精锐的护卫,连夜急行军,抢占月牙湾北侧的制高点——鹰愁崖!我们要在天亮之前,将炮口,对准他们的睡帐!”
“第二!”他转向王老三,“你率领西路八百步卒,携带所有连发手弩,于子时之前,必须抵达月牙湾西侧山林,完成埋伏!记住,你们的任务,不是冲锋,而是用最密集的箭雨,封锁整个河谷的西侧!”
“第三!”他又看向二牛,“你率领东路八百步卒,任务与西路军相同!彻底堵死他们向东突围的可能!”
“第四!”李睿的眼中,闪过一丝森然的寒光,“陈千总!”
一直侍立在一旁的陈千总,立刻出列:“末将在!”
他这次,是主动请缨,作为祖大-寿的代表,随军出征的。
“我将仅剩的一百骑兵,交给你!”李睿的声音,变得无比郑重,“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在我的炮火响起之后,立刻从南面,对敌军的后路,发起佯攻!”
“我不要你们冲垮他们,我只要你们,制造出最大的混乱!将他们,像驱赶羊群一样,向北,向着我们炮口的方向,驱赶!”
一个分工明确、层层递进、环环相扣的绝杀之局,被李睿清晰地,布置了下去。
这是一个以炮兵为核心,以弓弩为压制,以步兵为壁垒,以骑兵为驱赶的、超越了这个时代的立体化战术!
“都听明白了吗?!”李睿最后问道。
“明白!”
所有将领,齐声怒吼,声震四野!他们的眼中,都燃烧着熊熊的复仇之火!
……
当晚,月黑风高。
月牙湾河谷内,劫掠了数日的蒙古骑兵们,终于放松了警惕。他们升起篝火,烤着抢来的牛羊,喝着缴获的烈酒,肆意地狂欢着。被他们掳来的妇孺,则在帐篷间,发出阵阵凄厉的哭喊。
苏赫躺在自己温暖的营帐里,听着手下们的欢声笑语,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他丝毫没有察觉到,就在他头顶那片漆黑的悬崖之上,一门门冰冷的、如同死神之眼的“赤龙”炮,已经被悄无声息地,推上了炮位。
炮手们,正冷静地,测算着距离,调整着射角。
而在河谷的东西两侧,一千六百名手持利刃的复仇者,也已经如同蛰伏的猛兽,悄然就位。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即将来临。
一场单方面的、注定要被鲜血染红的屠杀,也即将在沉睡的河谷中,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