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皇帝的失态，只是一瞬间。
他迅速地用袖口，拭去了眼角的泪痕，掩饰住了自己那几乎要失控的情绪。但那双通红的眼睛，和微微颤抖的手，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涛汹涌。
一旁的朱媺娖和王承恩，看得是心疼不已，却又不敢多言。
而李睿，虽然心中对这位“黄老爷”的剧烈反应，感到有些诧异，但也只当他是被这前所未见的高产作物，给震撼到了。
这，正中他的下怀。
“黄老爷看来，是对我这辽西的土产，颇为满意了？”李睿恰到好处地开口，将话题，引入了他早已准备好的轨道。
“何止是满意……”崇祯放下手中的玉米，声音依旧带着一丝沙哑，他看着李睿，眼神复杂地说道，“李将军……你这些东西，若能量产，足以……安天下。”
“安天下，不敢当。”李睿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如今，也只能勉强让我这辽西一隅的军民，混个温饱罢了。”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不过，若是能有一位像黄老爷这般，实力雄厚的合作伙伴，或许我们真的能一起，做一笔‘安天下’的大生意。”
崇祯的心，猛地一跳。他知道，正题来了。
他强压下心中的情绪，恢复了一个“大商人”应有的沉稳，缓缓开口道：“哦？李将军此话怎讲？愿闻其详。”
“很简单。”李睿站起身，从身后的亲兵手中，拿过了几样早已准备好的“商品”。
他首先拿起一个用精美油纸包裹着的、四四方方的物体，递到崇祯面前。
“此物，名为‘土豆粉条’。”他打开油纸，露出里面晶莹剔透、如同粉丝般的干货，“它由土豆制成，易于储存，便于运输。只需用热水泡开，便可凉拌、下锅，口感爽滑，是上等的军粮和民食。一斤土豆，可制出三两此物。我辽西，今年预计可产土豆一亿斤以上，这粉条的产量，黄老爷可以自己算算。”
一亿斤！
这个数字，如同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崇祯的心上。他看着那看似不起眼的粉条，眼中却仿佛看到了，无数条能养活北方数百万灾民的生命线！
李睿没有给他太多震惊的时间，又拿起了第二个样品。
那是一个用陶罐密封着的东西。打开罐口，一股浓郁的、带着些许辛辣的香气，扑面而来。
“此物，名为‘辣椒酱’。”李睿用一根竹签，挑起一点深红色的酱料，“此物乃是用一种名为‘辣椒’的西番椒，配以豆豉、香料，熬制而成。
味道香辣，极其开胃。尤其是在这天气炎热、食欲不振的夏日，或是天寒地冻、需要暖身的寒冬，只需一小勺，便能让人多吃下两碗饭！此物，对于常年吃着粗粮淡饭的九边将士和普通百姓而言，无疑是改善伙食的恩物！”
他又指向了第三样东西——几大坛清澈透明，散发着浓烈酒香的烈酒。
“这是我们用土豆和玉米，改良酿造的‘烧刀子’。其性之烈，远胜关内米酒。不仅是边关将士御寒的佳品，更是……最好的伤药！”李睿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用此酒清洗伤口，可有效防止溃烂发炎，大大提升伤兵的存活率！黄老爷，您应该明白，这对于一支军队而言，意味着什么。”
粉条、辣酱、烈酒……
每一样，都是看似不起眼，却又直指民生和军需最痛点的“大杀器”！
崇祯听得心神激荡，他已经完全被李睿描绘的这幅商业蓝图，给吸引住了。
“李将军……”他忍不住问道，“你……你想如何合作？”
“我的想法很简单。”李睿伸出三根手指，“这三样东西，以及我们之前谈过的玻璃镜、香皂等物，我辽西，可以开足马力，无限量生产！”
“我需要黄老爷您，利用您在关内的渠道，将这些货物，销往大明各地！尤其是九边重镇和灾区！”
“我不要银子！”李睿的语气，斩钉截铁，“我只要三样东西来交换！”
“第一，我需要你们为我，从南方，运来源源不断的铁料、铜料、煤炭、药材等工业原料！”
“第二，我需要你们为我，从灾区，招募来数以十万计的流民！我要人！越多越好！”
“第三，”李睿的目光，变得深邃而长远，他看着崇祯，一字一顿地说道，“我需要您，帮我办一个‘名分’！”
“我要以‘皇商’的名义，组建一支我们自己的船队！我要打通从天津卫，到江南，再到南洋的海上商路！我要将我大明的商品，卖到海外去！再从海外，为我大明，换回用之不竭的白银！”
一番话，说得是掷地有声，气吞山河！
崇祯皇帝，彻底被震撼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看着他那双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眼睛，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极其荒谬，却又无比真实的感觉。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臣子。
而是一个，正在与他平等地，商谈着国计民生，擘画着天下格局的……
“同道中人”。
他想起了自己登基以来，为了振兴这个帝国，所付出的无数心血。他想起了自己那些富国强兵的理想，是如何一次又一次地，被朝堂上那些腐朽的官僚，无情地扼杀。
而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用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方式，在这片贫瘠的边陲之地，将他那些遥不可及的梦想，一步步地，变成了现实！
一种名为“知己”的感觉，不可遏制地，从他的心底，涌了上来。
“好……”
许久，他才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个字。
他的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好一个‘皇商’！好一个‘海上商路’！”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李睿的面前，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将军！”
这一次，他的声音，不再是“黄老爷”，而是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属于帝王的威严与决断。
“你的这笔生意……”
“朕……我黄某人，代表我身后的整个商行，全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