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的轰鸣声,渐渐平息。
但崇祯皇帝的心中,却依旧是波涛汹涌,久久无法平静。
他站在高台之上,目光扫过下方那一个个军容严整、杀气腾腾的方阵,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另一番景象。
——京城,三大营。
那是他名义上,最倚重,也是整个大明最精锐的野战部队。
可实际上,那是一副怎样的光景?
他想起了自己上次亲自校阅京营时的场景。
士兵们穿着看似光鲜,实则早已朽坏的鸳鸯战袄,手中拿着的,是连枪头都已锈钝的长枪。许多人的脸上,都带着菜色,眼神麻木,队列走得歪七扭八,毫无军魂可言。
将领们,一个个脑满肠肥,在演武场上,只知道高喊一些华而不实的口号。所谓的操练,不过是些花拳绣腿的套路,中看不中用。
至于火器……
他想起了神机营那些沉重笨拙的火铳,装填一次,需要一炷香的功夫。开火时,浓烟滚滚,遮天蔽日,常常是敌我不分。至于准头,更是只能听天由命。
而眼前的“镇辽营”呢?
士兵们,人人吃得膘肥体壮,眼神里,充满了对战争的渴望和对胜利的自信。
他们手中的兵器,是他闻所未闻的利器。他们身上的铠甲,是他见所未见的坚固。
他们的战法,更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充满了“科学”与“效率”的杀戮艺术!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这一刻,崇祯才真正地,切身体会到,自己所统治的这个庞大帝国,其军事力量,已经从根子上,腐烂到了何种地步!
他一直以为,关宁铁骑,已是天下强军。
可现在看来,即便是关宁铁骑,在李睿这支用“代差”武装起来的新式军队面前,恐怕……也占不到任何便宜。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一丝后知后觉的恐惧,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祖大寿,会对李睿如此的“纵容”,甚至不惜为其加官进爵,也要将他牢牢地绑在自己的战车上。
因为,祖大寿比他更早地,看到了这支军队的未来!看到了这种全新战争模式的,恐怖潜力!
“父亲,您……您怎么了?”
一旁的朱媺娖,敏锐地察觉到了父皇脸上的阴晴不定,和眼神中那股复杂难明的情绪。
崇祯回过神来,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摇了摇头。
“没什么。”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他看着女儿那张充满了关切的脸,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
或许……自己真的该换一种方式,来对待那个年轻人了。
一味的猜忌和制衡,或许只会将这柄“绝世之剑”,推向自己的对立面。
而信任,放手让他去做,或许……才能真正地,为自己,为这个帝国,锻造出一个全新的未来。
就在他心念电转之际,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高台下传来。
李睿,已经结束了操演,亲自走了上来。
他换下了一身戎装,又恢复了那副青衫文士的打扮。脸上的硝烟和杀气,都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那副标志性的、风轻云淡的笑容。
“让黄老爷见笑了。”他对着崇祯,拱了拱手,“不过是些新兵蛋子,操练得一塌糊涂,不成体统。”
他这话,若是被京营的将领们听到,恐怕会当场羞愧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崇祯看着他,眼神复杂。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是该以“黄老爷”的身份,继续称赞他的“护卫”训练有素?
还是该以皇帝的身份,质问他,为何能练出如此一支,连自己都感到恐惧的强军?
而李睿,却仿佛看穿了他心中的犹豫和挣扎。
他没有再提军队和武器的事,反而话锋一-转,笑着说道:“黄老爷远来是客,光看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未免有些乏味。”
“走,我再带您,去看一个,我辽西真正的‘宝贝’。”
“哦?还有比这‘镇辽营’,更宝贝的东西?”崇祯被他勾起了好奇心。
“当然。”李睿的眼中,闪烁着一种比谈论武器时,更加明亮、也更加自豪的光芒。
“因为,那才是我们这支军队,能够战无不胜的,真正根基。”
他领着满腹疑惑的崇祯一行人,走下了高台,穿过了军营,来到了一片被高墙和重兵,严密守护着的,特殊区域。
当那扇厚重的木门,被缓缓推开时,一股混杂着墨香、药草香和奇异化学试剂的味道,扑面而来。
崇祯抬起头,看到了门楣上,那块用苍劲有力的大字,书写着的牌匾。
——“辽西综合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