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摄政王府的书房内却依旧烛火通明。
云锦的“相思枯”已基本平稳,就是寒毒还需喝上几日药与内力的辅助。
她表面依偎在萧辰怀中,脸颊贴着他冰凉的蟒纹锦缎衣襟,听着那胸腔之下沉稳却稍显急促的心跳。
指尖冰凉,紧紧攥着那支已然拼合、内藏惊天地图的碎玉簪,仿佛它真是她视若生命的定情信物。心口却如同揣着一块寒冰,冷得她几乎要颤抖。
皇陵……那地图指向的,竟是皇家禁地!父亲的血诏残片,萧辰珍藏的玉簪地图……这两者交织,几乎瞬间在她脑中炸开一个疯狂的念头——完整的血诏,或者说血诏案最终的秘密,极可能就藏在那个标记之处!
必须去!必须去皇陵一探!
然而,如何前往?皇陵乃皇家重地,守备森严,若无恰当理由,纵使她如今是颇受宠爱的“锦夫人”,也绝无可能踏足半步。
萧辰的手臂环着她,力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昨夜那电光火石间的杀意与试探,虽被云锦以一场“乌龙误会”勉强遮掩过去,但那疑窦的种子早已深种。
他垂眸,看着怀中女子浓密睫羽投下的阴影,那般温顺依赖,与片刻前那双冰冷锐利、几乎要将他剥皮拆骨的眼眸判若两人。真的是错觉么?还是她……藏得太深?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支被她紧捂着的玉簪上。簪身温润,裂痕因巧妙的金镶玉工艺而几乎隐去,但……方才惊鸿一瞥,那内侧似乎有些极细微的纹路?
他心底那点疑虑再次翻腾,却因她此刻全然依赖的姿态,以及那声软糯委屈的“君上”而强行压下。或许,只是玉质本身的纹理?
就在这各怀心思的静默几乎要凝固之时——
“咚!咚咚!”书房门外,传来三声急促却克制的叩响,打破了室内的死寂。
萧辰眉头一蹙,沉声道:“何事?”
门外传来心腹侍卫统领凌风压低的声音:“王爷,急报。”
云锦识趣地轻轻站起来,萧辰起身整理一下微乱的衣袍,神色恢复了一贯的冷峻威严:“进来。”
凌风推门而入,目不斜视,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枚小小的、染着些许泥尘的铜管:
“王爷,皇陵留守副将八百里加急密报。昨夜子时,巡陵卫兵在神道碑林附近发现可疑人影,追击过程中,对方触动了外围一处废弃的机关密道入口,虽未让其深入,但……现场遗落此物。”
萧辰接过铜管,指尖微一用力,拧开盖子,倒出一卷薄如蝉翼的密信。他快速扫过,面色骤然沉凝,眸底寒光乍现。
云锦的心猛地一跳!皇陵?可疑人影?机关密道?这……简直是良机!
她脸上适时地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一丝畏惧,柔声问道:“王爷,出了何事?皇陵……可是惊扰先帝安宁?”
萧辰抬眸,目光锐利如刀,先是深深看了她一眼,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直窥内心。云锦迎着他的目光,眼神清澈,带着纯粹的担忧,仿佛只是一个听闻皇家禁地出事而感到不安的妃妾。
片刻,萧辰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无妨,些许宵小之辈,或许是觊觎陪葬品的蠢贼。”但他紧蹙的眉头和眼底未散的阴霾却出卖了他。
事情绝非那么简单。皇陵守卫何等森严,寻常毛贼根本不可能靠近核心区域,更别说触动那些早已被封存、寻常人根本不知所在的废弃密道入口!
而且,那密报上提及,那被触动的入口方位……似乎与他多年前偶然得知、却一直未能找到准确位置的某条传说中用于紧急避险的皇室密道极为吻合!
这巧合得太过诡异。是有人冲着他来的?还是冲着他一直在暗中调查的……那件事?
他的目光再次若有似无地扫过云锦,扫过她手中那支玉簪。
云锦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她必须引导他,让他主动产生带她去的念头!她轻咬下唇,露出一副既害怕又强作镇定的模样,犹豫着开口:
“王爷……妾身……妾身方才听凌侍卫言及机关密道……忽然想起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萧辰盯着她。
“妾身幼时……家父……曾偶然救过一位年老体衰、欲返乡祭祖的老工匠。”云锦斟酌着词句,半真半假地编织着谎言,心跳如擂鼓,面上却一派纯然回忆之色,
“那老工匠感念家父恩情,临终前曾提及,他年轻时曾参与过皇陵部分辅道的修葺,虽核心机密不得而知,但却……却依稀记得一些关于废弃密道机关的零碎口诀和注意事项,说是若不幸误入,或可凭此保命。家父只当奇闻轶事说与妾身听过,妾身那时年幼,只觉得有趣,便记下了一些……”
她说到此处,适时地停顿,怯生生地看着萧辰:“妾身想着……王爷若要去清查皇陵安危,或许……或许妾身那些残缺记忆,能派上一点点用场?妾身……妾身也担心,若真有贼人利用那些机关密道,惊扰圣安,岂非是大罪过?”
她将自己塑造成一个一心为君分忧、又胆小怕事的形象。
萧辰眸中的审视之色更浓了。老工匠?机关口诀?这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却又透着难以言喻的巧合。他盯着云锦,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云锦强迫自己迎着他的目光,甚至让眼底泛起一点点因被怀疑而委屈的水光:“妾身只是太担心君上才……君上就当妾身是胡思乱想,王爷恕罪。妾身一介女流,怎懂这些……是妾身僭越了。”她说着,便要低下头去。
“等等。”萧辰忽然开口。他心中的疑虑并未消除,反而更深。但皇陵之事关系重大,那条可能存在的密道更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若真如她所言,她知晓一些机关窍门……带她去,或许是风险,但也可能是钥匙。他也倒要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是真的一心为他,还是……另有所图?
一种近乎赌徒般的心理攫住了他。他声音听不出喜怒:“你所言也有几分道理。既然如此,明日你便随本王一同前往皇陵。”
云锦心中欣喜,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惶恐:“啊?妾身……妾身也去?可那是皇陵重地,妾身……”
“本王带你去的,有何不可?”萧辰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你只需紧紧跟在本王身边,若有任何异动……”他话未说尽,但其中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是,妾身遵命。”云锦低下头,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冰冷光芒。
天未亮,一行车马便悄无声息地离开摄政王府,朝着京郊的皇陵疾驰而去。萧辰此行极为低调,只带凌风及十数名绝对精锐的暗卫,轻车简从。
马车内,气氛压抑。萧辰闭目养神,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拇指上的玄玉扳指。
云锦则安静地坐在一侧,手中捧着一个暖手炉,目光投向窗外不断后退的枯寂冬景,心中反复推演着地图上的标记和那老工匠故事的细节,务求毫无纰漏。
抵达皇陵外围,留守副将早已战战兢兢地迎候。萧辰并未多言,只让他引路至昨夜事发之地。
冬日皇陵,松柏森森,透着一种庄严肃穆的冰冷。
神道巍峨,石像生沉默矗立,空气中弥漫着香火和尘土混合的气息。在那巨大的神功圣德碑林深处,一处极为隐蔽的、看似天然形成的石壁裂缝前,众人停下了脚步。
裂缝口有明显的新鲜刮擦痕迹和几块散落的碎石,显然昨夜此处确实发生过什么。
“王爷,就是这里。”副将指着那黑黢黢的裂缝,低声道,“昨夜那贼人便是触动此处机关,这石壁移开少许,后又合拢。属下等不敢擅动,已派人严加看守。”
萧辰挥手令副将及大部分侍卫退至远处警戒,只留凌风与两名精通机关术的暗卫上前探查。
那两名暗卫仔细检查了半晌,对着萧辰摇了摇头:“王爷,此处机关极为古老巧妙,与现今流派大不相同,强行开启,恐引发不可测之后果。”
萧辰的目光转向云锦。
云锦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她仔细观察着石壁的纹理和周围的环境,脑中飞速回忆着地图上的标记与那套她精心编织的“口诀”。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在某些看似毫无规律的凸起和凹陷处依次按压、旋转。
她的动作看似娴熟,实则心弦紧绷到极致。她对机关术谈不上精通,全凭脑中那幅地图的间接暗示和孤注一掷的赌博!成败,在此一举!
时间仿佛过得极其缓慢。萧辰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她的背上。
就在云锦额头渗出细密冷汗,几乎要以为自己的猜测错误之时——
“喀啦啦……”一阵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机括转动声响起!那面巨大的石壁,竟然缓缓地向内移动,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漆黑洞口!一股阴冷潮湿、带着陈腐气息的风从中扑面而来!
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