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上了云锦的心头!
如果……如果韩德彰身上的这半块虎符,就是本该属于萧辰的那一半……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萧辰和韩德彰之间,早已存在某种超越朝堂倾轧的、更深层次的勾结?
意味着萧辰的兵权根基,更意味着……韩德彰临死前那句“血诏构陷之物是萧辰亲手塞的”疯狂指控,其可信度……陡然飙升!
云锦的指尖,在袖中再次无意识地摩挲过冰冷的“千机”算盘。
她的眼神,从最初的震惊,迅速转化为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锐利。她看着地上那半枚染血的虎符,仿佛看到……
混乱中,一名“青蚨”潜伏的禁军将领已经反应过来,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用布包裹起那半枚染血的虎符,快步呈送到监斩台前。
云锦缓缓站起身。她的动作很稳,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她伸出戴着薄丝手套的手,接过了那枚沉甸甸、尚带着温热血液的虎符。
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手套传来,沾染的血迹在素白的手套上晕开刺目的红。
她低头,看着掌心中这半枚象征着滔天兵权与无尽阴谋的虎符,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莫测的笑意。
她的目光,越过混乱的刑场,越过攒动的人头,再次投向那辆帘幕低垂的玄色马车。
萧辰,这半枚虎符……是你的催命符?还是……我的登天梯?
……
摄政王府似乎不太平静,怒吼声传来。
“滚。”
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字眼,如同冰珠砸落在澄心斋光滑如镜的金砖地面上。
萧辰背对着门口,负手立于巨大的紫檀木书案前。他身上只着一件玄色单衣,心口处包扎伤口的白麻布隐隐透出一点暗红,是昨夜“霜华”匕首留下的印记。
窗外透入的天光勾勒出他挺拔却略显僵硬的背影,如同一座压抑着无尽风暴的孤峰。书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沉水香也掩盖不住的血腥气。
夜枭单膝跪在门口阴影处,头颅深深低下,几乎要埋进冰冷的砖缝里。
他刚从混乱的刑场回来,身上还带着菜市口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和尘土味,额角的冷汗顺着紧绷的侧脸滑落,砸在地上,晕开一点深色的痕迹。
“王爷……”夜枭的声音艰涩,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悸,王爷伤重未出现刑场,结果被人……,着急道:“韩相……伏诛。临刑前……他当众嘶吼……”
“本王说了,滚。”萧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生寒的压迫感,仿佛再多一个字,就会引爆足以毁灭一切的雷霆。
夜枭身体猛地一颤,后面那句“血诏是您亲手塞给云峥”的致命指控,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再也吐不出来。他感受到那背影散发出的、濒临失控的杀意和……一种更深沉的、近乎绝望的疲惫。
他不敢再多言,重重叩首,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退出去,轻轻带上沉重的门扉。
门关上的瞬间,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
萧辰依旧背对着门口,一动不动。
宽阔的肩膀绷得死紧,仿佛承载着千钧重压。昨夜心口的刀伤在隐隐作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皮肉,但更痛的,是心口那个看不见的、被云锦亲手剜出的空洞。
韩德彰死了。死不足惜。那老贼临死前的反扑,那一声“血诏是萧辰亲手塞的”嘶吼,如同淬毒的暗箭,精准地射向他最不愿示人的伤口。
是真的吗?
这个念头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他的神经。
十年前血诏案的那个雨夜……混乱……火光……禁军冲入云府……他作为监斩和情报负责人,亲自带人搜查……在云峥的书房……他确实……确实在混乱中,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将那份足以致命的、伪造的血诏书,塞进昏迷不醒的云峥的怀中……
为了什么?
为了坐实云家的“谋逆”?
为了彻底斩断父皇,或者说,那个利用他、将他视为棋子的景隆帝的臂膀?
还是为了……保护那个被忠仆崔嬷嬷拼死护着、躲藏在密室夹层里、透过缝隙惊恐地看着这一切的小女孩——阿锦?
当时的他,十六岁,已深陷权力漩涡,背负着“弑父”的沉重枷锁和母族苏家败落后的步步危机。他需要军功,需要绝对的掌控力,需要……活下去。
云峥是坚定的保皇派,是阻碍他攫取兵权、清除韩相一党的最大绊脚石。血诏案,是韩相和太后布下的杀局,而他萧辰,是那个被推上前台、执行致命一击的利刃。
他塞了那份血诏。亲手。
这个秘密,如同最深的梦魇,十年来被他死死压在心底最黑暗的角落,从未对任何人吐露,甚至试图说服自己那只是混乱中的错觉。
如今,却被一个临死老贼的嘶吼,血淋淋地撕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云锦……她听到了吗?她相信了吗?
想到云锦可能听到这句话时眼中的恨意,萧辰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比昨夜那把淬毒的匕首刺入时,还要痛上千百倍!
“砰——!”
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和无处宣泄的暴怒,终于冲破理智的堤坝!萧辰猛地回身,一拳狠狠砸在坚硬如铁的紫檀木书案上!
沉重的书案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巨响!案面上一个沉重的青铜镇纸被震得跳起,又重重落下!堆积如山的奏折哗啦啦滑落一地!
他赤红着双眼,胸膛剧烈起伏,如同濒死的困兽。指关节因为巨大的撞击而破裂,鲜血瞬间涌出,滴落在散乱的奏折上,如同点点凄艳的红梅。
还不够!这痛楚还不够抵消他心底那翻江倒海的悔恨与绝望!
就在这时——
“报——!!!”
一声带着十万火急意味的长报,如同利箭般穿透厚重的门板!
一名浑身浴血、甲胄残破的传令兵,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撞开了书房的门,扑倒在门槛之内!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身上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显然是经历极其惨烈的厮杀才突围而出!
“王爷!急报!北……北境急报!”传令兵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极致的恐惧和绝望,
“八百里加急!镇北关……镇北关失守了!北狄左贤王阿史那摩,亲率铁骑二十万!突……突袭!守将张继战死!副将陈通叛变!开关献城!北狄大军……已……已破关而入!正……正朝着……京城方向……长驱直入——!!!”
轰——!!!
仿佛又一道九天惊雷在萧辰脑中炸开!
镇北关失守?!二十万北狄铁骑破关?!
这消息的冲击力,甚至比韩德彰的临死指控更为致命!如同一盆冰水混合着滚油,兜头浇下!
北境!那是大胤抵御北方蛮族的最后屏障!镇北关一破,北狄铁骑将如入无人之境!富庶的河北道、河东道将直接暴露在铁蹄之下!京城危在旦夕!
张继战死?陈通叛变?!
萧辰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滔天的怒火,瞬间席卷全身!镇北关守将张继,是他一手提拔的心腹悍将!为人刚直忠勇,怎会轻易战死?
副将陈通……他记得此人,似乎是……是韩德彰早年安插进去的?!
韩德彰!又是这老贼!死还要咬人一口!他竟敢通敌卖国?!竟敢引狼入室?!
“废物!一群废物!”萧辰目眦欲裂,一把抓起桌上染血的青铜镇纸,狠狠砸向墙壁!镇纸深深嵌入墙壁,发出沉闷的巨响!
传令兵被这骇人的气势吓得瘫软在地,瑟瑟发抖。
“陈通……好!好得很!”萧辰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地狱传来,每一个字都淬着刻骨的杀意,“传本王钧令!”
他猛地转身,玄色衣袍在身后划出凌厉的弧度,眼中再无半分迷茫和痛苦,只剩下属于铁血统帅的冷酷决断和焚天之怒!
“京畿大营、神策军、龙武卫!即刻整军!所有兵马,给本王集结于西郊大营!半日之内,集结完毕!延误者——斩!”
“飞鸽传书陇右、河西节度使!命其火速率本部精锐驰援!迟延一日,军法从事!”
“封锁所有通往北境之官道、水路!严查细作!遇可疑者,格杀勿论!”
“关闭京城九门!全城戒严!自此刻起,只许进,不许出!违令者——杀无赦!”
一连串杀气腾腾的命令,如同冰雹般砸下!整个澄心斋的空气都为之冻结!肃杀之气弥漫!
“末将……遵命!”传令兵挣扎着爬起,忍着剧痛,踉跄着冲出去传令。
书房内再次只剩下萧辰一人。他急促地喘息着,额角青筋暴跳。北境烽火、京城危局、韩相遗毒、还有云锦那淬毒的眼神……如同一座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需要兵!需要最精锐、最能快速调动的兵!拱卫京畿的禁军!只有掌握绝对忠诚的禁军,才能稳住京城这即将倾覆的危局,才能争取时间等待外镇援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