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步走到书案后的暗格前,迅速按动机关。
暗格无声滑开,露出里面一个紫檀木盒。萧辰打开木盒,里面赫然躺着半枚造型古朴、蟠龙云纹的虎符——这正是调动京城十万禁军的信物!双符合一,方能生效!
他拿起那半枚冰冷的虎符,紧紧攥在掌心。
“备马!即刻入宫!”萧辰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必须立刻进宫,让庆元帝拿出宫中的另一半虎符!合符调兵!刻不容缓!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澄心斋,玄色身影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和凛冽的杀气。心口的伤还在隐隐作痛,那夜云锦冰冷的话语犹在耳边,但此刻,家国危亡的滔天巨浪,已将所有个人恩怨都暂时压了下去。
他是摄政王,是紫宸君!这江山社稷,这京城百万黎庶,此刻,系于他一身!
天,阴沉得如同浸透墨汁的破布,沉甸甸地压在紫禁城巍峨的宫阙之上。凛冽的朔风呼啸着刮过空旷的广场,卷起地上的枯叶和尘土,发出呜呜的悲鸣,如同万千冤魂在哭嚎。铁锈、硝烟和一种令人窒息的、大战将临的气息。
承天门,这座象征着皇权至高无上。
厚重的包铁城门紧紧关闭,巨大的门钉在阴沉的天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幽光。门楼上,密密麻麻站满了顶盔贯甲、手持强弓劲弩的禁军士兵。他们脸色紧绷,眼神警惕地注视着城外,弓弦被拉得吱嘎作响,锋利的箭簇在寒风中闪烁着点点寒星,如同嗜血的狼牙。
城门外,是另一番令人心悸的景象。
黑压压的军队,如同从地平线上蔓延而来的钢铁洪流,一眼望不到尽头!刀枪如林,旌旗蔽空!士兵们沉默地矗立在寒风中,穿着统一的玄色铁甲,头盔下的面容冷硬如石,只有呼出的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一片片白雾。
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打着响鼻,喷出的白气瞬间被寒风撕碎。一面巨大的、绣着狰狞咆哮虎首的黑色军旗,在队伍最前方猎猎作响,旗面上用金线绣着一个笔力千钧、杀气腾腾的“萧”字!
摄政王萧辰的帅旗!
萧辰一身玄甲,猩红的披风在狂风中翻卷如血浪。他端坐在一匹神骏异常的乌骓马上,位于大军阵前。
玄甲冰冷,衬得他脸色更加苍白,下颌线条绷紧如刀削,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燃烧着冰冷而决绝的火焰,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中跳动的鬼火。心口处昨夜被“霜华”所伤的伤口,在甲胄的压迫和情绪的激荡下,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但这痛楚反而让他更加清醒,更加冷酷。
他的目光,越过护城河宽阔的河面,越过紧闭的城门,死死锁定在承天门那高高的门楼之上。那里,除了紧张的禁军,还站着几个人影。
年轻的庆元帝萧稷,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在几名重臣和内侍的簇拥下,立于城楼垛口之后。他的脸色苍白,眼神中充满惊惶、愤怒,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寒风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明黄的龙袍在灰暗的天色下显得格外刺眼。
而庆元帝身侧稍后的位置,站着云锦。
她依旧是一身素净的月白宫装,外罩一件同色狐裘斗篷,兜帽边缘一圈雪白的狐毛衬得她脸色愈发清冷如玉。
狂风吹拂着她的斗篷和发丝,她却站得笔直,如同一株风雪中的寒梅。她的目光平静无波,越过千军万马,精准地落在萧辰身上。那眼神,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着城下的铁甲洪流,也倒映着萧辰眼中那冰冷的火焰,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漠然的审视。
萧辰的胸口猛地一窒!看到她的瞬间,昨夜里那冰冷的匕首、那淬毒的话语、韩德彰临死前的嘶吼……所有的一切都再次翻涌上来!心口的伤疤仿佛被狠狠撕开!但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眼神变得更加锐利如刀。
“陛下!”萧辰的声音灌注了内力,如同滚滚闷雷,穿透呼啸的寒风,清晰地炸响在承天门上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冰冷的质问,
“北狄二十万铁骑已破镇北关!山河破碎,社稷危殆!臣奉旨调兵勤王!请陛下速速交出禁军虎符!合符调兵,拱卫京师!迟则生变,万民涂炭!”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城楼上的官员们顿时一阵骚动,脸上露出骇然之色。北狄破关?!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
庆元帝萧稷的身体猛地一颤!他死死抓住冰冷的城墙垛口,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看着城下那无边无际、杀气腾腾的玄甲大军,看着萧辰那如同战神般的身影和他眼中冰冷的火焰,一股巨大的恐惧和更深的愤怒瞬间攫住了他!
交虎符?合符调兵?
说得冠冕堂皇!这分明是逼宫!是赤裸裸的武力威慑!一旦交出虎符,禁军落入萧辰之手,他这个皇帝,就彻底成砧板上的鱼肉!
“萧辰!”庆元帝的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尖利,甚至带着一丝破音,“你……你休要危言耸听!北狄之事,尚无确凿军报!你……你无旨调集重兵围困宫门,形同谋逆!朕……朕命你即刻退兵!否则……否则以谋反论处!”
这番色厉内荏的斥责,在城下那沉默如山、杀气冲霄的玄甲大军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萧辰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浓浓嘲讽的笑意。
他不再看庆元帝,目光转向庆元帝身侧的云锦,声音低沉了几分,却带着更强的穿透力:“云锦!你现身为朝廷命官,深受皇恩!难道也要坐视昏君误国,坐等北狄铁蹄踏破京师吗?!速速劝谏陛下,交出虎符!”
他将希望,指向云锦!这个他爱之入骨、也恨他之入骨的女人!
城楼之上,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云锦身上!有希冀,有担忧,有审视,更有深深的忌惮!谁都知道,这位“锦杀楼”的掌控者,如今在新帝心中的分量!
云锦迎着萧辰那冰冷而复杂的目光,神色依旧平静无波。狂风吹拂着她的面纱,露出精致却毫无表情的下颌。
她没有立刻回答萧辰的质问,而是微微侧身,对着身边惊魂未定的庆元帝,用只有附近几人能听清的、清晰而冷静的声音道:
“陛下,事急矣。北狄破关,绝非空穴来风。当务之急,是掌控禁军,稳定京畿,拒敌于外。请陛下速取虎符,号令禁军!”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信服的镇定力量。
庆元帝猛地转头看向云锦,眼中充满难以置信和一丝被背叛的惊怒:“云卿?!你……你也信他?!他这是逼宫!是谋逆!虎符绝不能……”
“陛下!”云锦打断了他,声音依旧平静,却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力度,“社稷为重!请陛下——虎符!”
最后三个字,如同重锤敲击。庆元帝看着云锦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波澜的眼眸,又看看城下那黑压压的、随时可能发动进攻的玄甲大军,再看看周围大臣们惊惶失措的脸……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瞬间将他淹没。
他明白了。云锦不是在帮萧辰,她是在利用萧辰的兵威,逼迫他交出禁军的控制权!一旦虎符到了她或者萧辰手中……他这个皇帝,就真的完了!
“好……好!”庆元帝的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红,最终化为一片灰败的绝望。他死死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带着无尽的屈辱和怨毒,“朕……给你!”
他颤抖着手,从贴身内侍手中接过一个明黄色的锦囊。锦囊打开,里面赫然是半枚造型古朴、蟠龙云纹的——虎符!
城楼上下,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窒!目光死死盯着庆元帝手中那半枚象征着京畿兵权的信物!
庆元帝握着那半枚虎符,如同握着烧红的烙铁。他看了一眼城下目光灼灼的萧辰,又看了一眼身边神色淡漠的云锦,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怨毒。
他猛地将手中的虎符高高举起,对着城楼上下所有的禁军士兵,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
“禁军将士听令!朕以天子之名,命尔等——”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拔到最高,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诛杀叛逆萧辰——!!!”
“诛杀叛逆萧辰——!!!”城楼上,庆元帝的心腹内侍和几名将领,立刻跟着嘶声呐喊起来!声浪在寒风中回荡!
然而——
预想中的山呼海啸、万箭齐发并未出现。
城楼上,城墙后,密密麻麻的禁军士兵,依旧沉默地站着。
他们手中的弓箭,依旧指着城外,但弓弦并未松开。他们的眼神,茫然、犹豫、挣扎……还有深深的恐惧!
皇帝的命令?虎符?
调动禁军,需要双半虎符合一!这是铁律!是深入骨髓的军规!如今,皇帝手中只有一半虎符,并未与另一半契合!这命令……无效!
更何况,城下是权倾朝野、战功赫赫的摄政王!是紫宸君!
他口口声声是为抵御北狄!而皇帝……皇帝身边站着的,是昨夜刚刚用韩相人头立威、掌控“锦杀楼”的云锦!这局面……太复杂!太凶险!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