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漫过纱帘,在雕花檀木床沿镀了层淡金,光影如薄纱轻覆,空气中浮尘缓缓旋舞,仿佛时间也在这静谧中放慢了脚步。
苏清月的手仍停在顾廷深腕间,那道原本淡金的疤痕不知何时褪成了莹白,像月光在皮肤上流淌,触之微凉,却又隐隐透出一丝温润的脉动。
她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净眼开启的瞬间,眼底金芒微闪——顾廷深心脉处缠绕的赤子魂链已如金绳般稳固,可再往深处探去,却有一缕墨色阴翳若隐若现,顺着血脉直往祠堂方向延伸,如同根系悄然爬行,带着腐朽的寒意。
“地脉封得不够彻底。”她轻声呢喃,指腹无意识摩挲那道疤痕,前世记忆如潮水漫来——当年雪夜,六岁的小顾深被厉鬼缠魂,她跪坐在青石板上,寒气透过裙裾刺入骨髓,指尖割破时血珠滚落,在他腕间画下净心符。
符成时他咳出黑血,腕间却留了道永久的印记,那血痕灼烫如烙,至今仍存于她指尖的记忆里。
原以为这一世因果已断,不想那缕阴翳竟还连着祠堂老井。
“清月。”
低哑的嗓音带着刚醒的沉涩,苏清月抬眼便撞进顾廷深微眯的眼底。
他昨夜守了她半宿,眼下还带着淡淡青影,却仍专注地望着她,像是要把她的轮廓刻进骨血里。
她鼻尖掠过他衣领间淡淡的雪松香,混合着晨间微凉的空气,竟让她心头一颤。
“昨晚……你进我梦里了。”他说着,手腕轻轻翻起,反握住她的手,指腹蹭过她掌心薄茧,“我看见六岁的自己,跪在雪地里。雪很大,我冻得说不出话,可你蹲下来,给我喂了颗发光的丹药。”
苏清月的掌心猛地一颤。
守魂丹——那是用她心头血混着百年雪参炼的,一生只能炼三颗,每颗都要耗去她三年阳寿。
上一世她给过将死的师弟一颗,给过被邪术反噬的老城主一颗,第三颗……她从未对人提过,后来清点药炉时却发现它不翼而飞,只当是炭灰混了进去,再未寻见。
“你怎么会记得?”她声音发紧,喉间像堵了团棉花,耳中嗡鸣微响,仿佛有风从记忆深处吹来。
前世的玄学师最擅抹魂,她当年为保小顾深性命,特意在丹药里加了“忘忧引”,按理说他该记不得任何细节。
顾廷深却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心跳声透过衬衫布料传来,有力而清晰,像战鼓敲在她掌心:“那丹药甜中带苦,像你煎的药。”他顿了顿,眼尾微弯,“后来我总让厨房做桂花糖,想着或许能再尝到那种味道。”
窗外传来叩门声,赵秘书的声音隔着门板响起:“顾总,董事会紧急会议,关于城南地块开发案,林董他们已经到顶楼会议室了。”
顾廷深应了声,起身穿衣时袖口滑落,那道莹白疤痕在晨光里更显清晰,宛如一道封印的符文。
待他离去,苏清月独坐窗前,手掌仍残留着他心口的温度。
那缕反哺的气息盘桓不去,像某种契约悄然缔结。
她闭目凝神,终于明白——昨夜共破李神婆残魂,早已让他们的命格生出羁绊,如同根系交错的古树,荣枯同命。
直至日影偏移至中天,她才起身,借口“查地脉流向”避开顾家众人,推开门时,霉味混着线香残韵扑面而来,鼻腔泛起一阵微酸。
她净眼微睁,老井上方的阴气凝成团黑雾,井壁的“地山谦”卦象竟是倒刻而成,每转一圈,黑雾便浓一分,仿佛将谦退之德逆转为怨憎的引信。
“果然只是暂时封了。”她喃喃,食指凝出金光,在空中虚画“引”字诀,指尖划过空气时带起细微的噼啪声,如静电轻颤。
咒语刚落,井底传来细微震动,像是有人在叩击井壁,那声音顺着青石传来,震得她脚心发麻。
她俯下身,就着井口往下望——水面倒映的不是她的脸,而是六岁的小顾深。
他穿着月白小袄,手里攥着半块碎玉,正隔着时空朝她笑。
“玉……”苏清月猛然想起,前世师门有块“双生镇煞玉”,能镇两世因果。
当年她替小顾深驱鬼时,玉被厉鬼撞碎,半块随厉鬼灰飞烟灭,另一半……她望着幻象里小顾深手中的玉片,终于明白为何顾廷深总说他从小到大总带着块“祖传碎玉”。
“原来是镇煞阵的钥匙。”她直起身子,手指还残留着刚才引诀的余温,掌心微微发烫。
可还没等她理清思路,身后突然传来“刺啦”一声——挂在墙上的祖画像剧烈震颤,画纸边缘裂开道缝隙,一团腥臭黑雾自裂缝中涌出,凝聚成一只浑浊眼球,眼白翻卷,死死盯住她。
“你以为引渡就是终结?”那声音像锈了的风箱,混着指甲刮过瓷片的刺耳,“当年她废我修为,夺我机缘,如今我要她看着——你亲手建起的一切,如何崩塌!”
苏清月转身时,画像已轰然自燃。
焦黑的纸灰像黑蝶般飞舞,其中一缕黑气“咻”地钻入地底,在青砖上留下道焦痕,触之灼痛。
她望着那道痕迹,掌心金光流转成盾,护住周身,耳中风声骤起,仿佛有无数怨魂低语。
井里的“地山谦”卦象此时转得更快了,黑雾里隐约能看见李神婆扭曲的脸,正对着她笑。
“地脉怨气……”她低声,手指按在井边青石板上,能清晰感觉到地底传来的震动,如脉搏般规律而阴冷,“看来下一波反扑,是要动祖宅根基了。”
祠堂一役后,她靠在门外粗喘,冷汗浸透后背,手指微微发抖。
待夜风拂面,才发觉天色已暗。
暮色渐沉时,苏清月回到主卧。
顾廷深的西装搭在沙发上,书桌上摆着他未喝完的茶,还温着,茶香袅袅,带着一丝苦后回甘的余韵。
她站在窗前,望着祠堂方向的阴云,从随身锦囊里摸出颗暗红色丹药——第二颗守魂丹。
“得先护住他。”她轻声,将丹药攥在掌心,指尖传来微弱的搏动感,仿佛药丸也在回应她的决心。
窗外的风掀起纱帘,吹得梳妆台上的碎玉轻响,那是顾廷深早上出门前特意留下的。
她凝视那玉片,忽然察觉它边缘泛起一丝诡异红光,如同血脉苏醒。
夜,终究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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