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褪到最后一线时,苏清月先醒了。
她本就浅眠,何况昨夜收了招娣的怨魂,又感应到顾家气运异动。
此时睫毛刚颤开,就听见窗外传来细碎的“叮叮”声——像是有人用银簪轻敲铜盆,一下又一下,在晨雾里荡开涟漪。
那声音清冷空灵,仿佛自地底渗出,带着金属特有的震颤,在耳膜上轻轻刮擦,竟让她浑身泛起一阵微麻。
顾廷深的手臂还搭在她腰上,呼吸扫过后颈,温软而绵长,像春日里拂过湖面的风。
他的体温透过薄衫渗进她皮肤,带着熟睡中无意识的依恋。
苏清月轻轻翻了个身,肩头蹭过他胸前的布料,触感微糙,却令人安心。
她就着天边初透的灰白,去看他的脸。
男人眉峰微蹙,像是被那声音扰了清梦,喉结随着吞咽动作滚动,倒比平日里多了几分鲜活。
晨光斜照进来,映得他下颌线条柔和,唇色偏深,额角还沾着一滴未干的汗,在逆光中泛着微润的光泽。
“醒了?”顾廷深突然开口,嗓音哑得发沉,胳膊却自觉收紧,把她往怀里带了带,“吵着你了?”
苏清月摇头,目光掠过他腕间未摘的碎玉。
那玉在晨光里泛着暖光,和她掌心的温度交叠,竟比昨夜更烫了几分——像是有热流在皮下缓缓游走,顺着血脉蔓延至指尖,又在心口聚成一团温灼。
“不是吵,是……”她侧耳,听觉骤然放大,那“叮叮”声竟不止来自窗外,而是从四面八方渗来,仿佛整座宅子的铜器都在共振,“铜器在自鸣。”
话音未落,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皮鞋踏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赵秘书的声音隔着门响起:“顾总,苏小姐,祠堂的青铜炉从寅时开始自鸣,正厅门环泛金,连花园喷泉的水珠都……都折射出符纹光影!”
顾廷深坐起身,随手抓过衬衫搭在肩头,指节叩了叩门:“进来。”
赵秘书推开门的瞬间,苏清月就看见他额角沾着薄汗,发丝微乱,呼吸略显急促。
这个向来冷静的男人此刻手里还攥着平板,屏幕上跳动着顾家各个角落的监控画面——正厅黄铜门环的金气几乎凝成实质,像活物般沿着门框游走,留下一道道流动的光痕;祠堂香炉表面浮起细密的震颤波纹,每一声自鸣都震落几点金粉,落在供桌上竟发出“簌簌”的轻响;最奇的是花园喷泉,水珠跃到半空时竟被金光牵引,连成一道若隐若现的符纹,刚成型又碎成星子落回池里,溅起的水雾带着微烫的触感,仿佛蕴着灵力。
“所有监控画面里都有极淡金雾流动。”赵秘书将平板转向苏清月,手指划过主卧的监控画面,“技术部排查过,不是设备问题。金雾的源头……”他喉结动了动,“是这里。”
平板上的主卧画面里,她和顾廷深昨夜坐过的位置还浮着淡淡金光,像被揉碎的星子,正缓缓向她垂在床边的手聚拢。
那光触到她指尖的刹那,竟如活物般顺着皮肤攀爬,带来一阵酥麻的暖意。
手机在床头柜震动,小陆的视频通话弹出来。
他顶着乱蓬蓬的头发,身后是亮如白昼的直播间设备:“苏小姐!我看了顾家安防系统同步了数据,这根本不是普通能量波动——”他放大监控里的金雾轨迹,“看这流动方向,是地脉认主!整个顾家祖宅的风水阵,正在向你臣服!”
苏清月垂眸看自己掌心。
那里正旋着团极小的金光,像被春风托起的蒲公英,轻轻一颤就散作金粉,顺着指缝钻回皮肤里,留下一丝微痒的余韵。
她突然想起昨夜补全顾廷深腕间净心符时,两人命格交缠的灼痛——那痛感仿佛从骨髓深处炸开,又在血脉中交融成河,原来那不是偶然,是宗师命格与镇煞地脉的“双修共鸣”。
顾家百年前布下的“双生镇煞阵”,唯有命定双修者能启动。
“所以那些金光……”她轻声说,“是阵灵在认主。”
“是。”小陆在视频里猛点头,“这阵得靠两人命格契合度激活,你们昨晚补完符,契合度直接拉满!现在整个顾家的风水局都在向你输送能量,邪祟见了你得绕着走——”
“够了。”顾廷深突然截断他的话。
男人已经穿好衬衫,正从抽屉里取出个檀木盒。
他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份泛黄的宣纸,边角还沾着墨渍,正是当初婆婆逼苏清月签下的休书。
“它早就无效了。”他将休书递到她面前,指腹轻轻擦过她手背,那触感微凉,却让她心头一颤,“从你救我那天起,从你喊我‘这一世我来救你’那天起。”
苏清月接过休书。
纸页上的字迹刺得她眼睛发疼——那是她用原主的手签下的名字,笔画里还带着被迫的颤抖。
手触到纸面的瞬间,一股阴冷的怨气顺着指腹窜上来,仿佛有无数细针扎入皮肤。
她掌心金光一闪,休书瞬间腾起金焰,不过三息就化作灰烬。
余烬里却浮起道金纹,正是昨夜她补在顾廷深腕间的净心符,那纹路温润流转,带着熟悉的暖意。
“好个双生镇煞阵。”她望着那金纹笑了,“连休书都在替我们证道。”
话音未落,祠堂方向突然传来刺耳的尖啸。
那声音像牙齿咬过玻璃,混着某种野兽般的嘶吼,震得窗棂微颤,连床头的茶杯都嗡嗡作响。
苏清月心头一紧,仿佛有根弦被猛地扯断。
她净眼骤睁。
她看见祠堂正中央的祖画像剧烈震颤,画中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面容扭曲,指甲长得像鹰爪,正疯狂撞击画框。
画纸边缘焦黑一片,显然是被金光灼烧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与陈年香灰混合的气味。
“李神婆的残魂。”她拉着顾廷深往祠堂走,指尖仍残留着金光的余温,“她寄住在祖画像里,靠吸顾家气运修行。现在地脉认主,断了她的供给。”
推开门的刹那,热浪裹着焦味扑面而来,几乎灼伤鼻腔。
祖画像已裂成两半,李神婆的残魂显了形——那是个面容枯槁的老妇,额心有道暗红烙痕,正是被废去修为的标记。
她身上的黑袍无风自动,发出“猎猎”的声响,像枯叶在风中撕裂。
她盯着苏清月,眼里的嫉妒几乎凝成实质:“当年师父说你是百年一遇的天才,要收你为徒!可我跟了他二十年,凭什么……凭什么!”
“凭你炼怨成煞,残害无辜。”苏清月站定,掌心金光如潮涌出,却没有攻击,而是凝成道“引渡符”,那符光温润,带着安抚的暖意,“你本可入我师门,却因妒生恨。现在,该还了。”
金光射入残魂眉心的瞬间,老妇的嘶吼戛然而止。
她望着苏清月,眼神逐渐清明,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师……师父……我错了……”话音未落,她的魂体就化作流光,没入祠堂后的老井。
苏清月转身看向井边。
井底卦象不知何时变了——原本的“山水蒙”泛着温润金光,竟成了“地山谦”。
“现在,没人能否认你是顾家的人了。”顾廷深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
他的掌心带着薄茧,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像一道无声的承诺。
苏清月抬头看他。
晨光透过祠堂的雕花窗棂,在他眉骨投下阴影,倒显得那双眼睛更亮了。
她忽然笑了:“不,我是苏清月。而你……”她指尖轻轻点他胸口,“是我的劫,也是我的缘。”
晨光渐透,主卧内金雾未散。
苏清月靠在床头,指尖无意识地轻抚顾廷深左腕——那里的净心符泛着淡金,和碎玉的光交缠在一起,像道无形的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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