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顾家祖宅的青铜烛台毫无征兆地发出嗡鸣,声波如细针扎进耳膜,震得烛火猛地一缩,投在墙上的影子像被无形之手撕扯。
顾廷深猛地攥紧苏清月的手,掌心薄茧擦过她腕间碎玉——那一瞬,金红微光顺着血脉窜上脊椎,仿佛有人将一束火种注入心脏。
她指头微颤,触到他掌心渗出的冷汗,温热黏腻,混着夜风带来的檀香余烬。
窗外凝滞的风骤然活了,裹着铜器震颤声撞进窗棂,噼啪作响,像是无数根细针在耳膜上弹跳。
前院的鹤首香炉在响,东厢的八卦镜在响,连祠堂门环上褪去铜锈的金纹都在震颤,震得供桌上的香灰簌簌落下,正巧覆住《顾氏宗谱》中“苏清月”三字。
那灰落得极轻,却像一声叹息,压进纸页深处。
赵秘书。顾廷深对着手机只说了三个字,嗓音沉得像压着整座老宅的重量。
而在二十米外的地下监控室里,十二块屏幕正同时泛起淡金色薄雾,如同晨曦漫过青石板,从主卧方向涟漪般扩散开来。
赵秘书攥着对讲机的手猛地一紧,塑料外壳在他指节间发出细微的呻吟。
他盯着画面,后颈冷汗顺着衬衫领口往下淌,浸湿了贴肤的布料,凉得像蛇爬过脊背。
最中央那块屏里,苏清月立在窗前的剪影被金雾裹着,碎玉在她掌心明明灭灭,如熔金在脉络间游走,明灭如呼吸,掌心传来一阵阵灼烫,像是握着一块即将融化的星辰。
总、总裁,他喉结滚动两下,声音干涩如砂纸摩擦,所有监控都……都带着金雾,技术部说这不是故障,像是……某种能量场——命魂共鸣的能量场。
手机里传来苏清月清冷的声音:让小陆接。
赵秘书立刻把对讲机递向墙角。
小陆缩在阴影里,眼镜滑到鼻尖,指尖在键盘上跳得飞快,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苏小姐!
我远程连了老宅的风水监测系统——地脉能量曲线疯了!他指着屏幕上如火箭般飙升的绿色波形图,您看这峰值,这是‘地脉认主’的特征!
整个顾家祖宅的风水阵,正在向您臣服!
苏清月垂眸看向掌心。
碎玉的金红已经褪成暖金,像团揉碎的月光在皮肤下游走,触感温润却不容拒绝,仿佛血脉深处有根丝线被轻轻牵动。
她忽然想起前世在终南山巅,师父指着双生玉说此玉认魂不认主,待命定之人以血为引,方显真容的模样。
原来不是玉认主,是百年前布下双生镇煞阵的前辈,在等两个被命运线缠死的人,用命格契合来唤醒它。
所以那些金光……她抬眼时,顾廷深正凝视着她,眼底的金芒比碎玉更亮,映着她瞳孔中的光,像两簇在暗夜里相认的火。
是镇煞阵在认主。他替她补完后半句,指腹轻轻擦过她发间沾的碎雪,那雪触到他指尖便化了,留下一点凉意,从你用净心符替母亲挡下车祸那天,从你在我公司顶楼画下生门阵那天,它就在等这一刻。
床头的手机突然震动,是赵秘书发来的监控截图。
苏清月点开,画面里金雾正沿着老宅的飞檐游走,在青瓦上勾勒出若隐若现的符纹——正是她前世最擅长的净煞纹,笔意流转,如她亲手执笔。
原来这就是双生阵的真相。她低笑一声,指尖的金光突然旋成小漩涡,触感如电流窜过,又似春风拂面,命定双修者,以魂为契,以玉为引,共掌镇煞。
顾廷深从西装内袋取出个丝绒盒。
盒盖打开的瞬间,苏清月瞳孔微缩——那是半块和她掌心里碎玉严丝合缝的玉牌,断口处还凝着暗红血痕,显然是被强行掰开的。
她指尖触到那血痕,竟传来一丝温热,仿佛那血仍未冷。
这是我十八岁那年在老宅阁楼找到的。他将两半玉贴合,金红微光瞬间连成线,在两人掌心织出张光网,光丝缠绕指节,触感如蛛网轻拂,却带着不容挣脱的羁绊,当时只觉得熟悉,后来才知道……他喉结滚动,是你前世用半块玉替我挡了千年煞,自己却被反噬震碎了玉。
苏清月的指尖轻轻抚过玉上的裂痕。
前世记忆突然翻涌——雪夜山路上,小少爷浑身是血地扑进她怀里,她掰碎本命玉塞进他心口时,他哭着喊姐姐别走的声音,原来早就在时光里扎了根。
那声音穿过百年风雪,此刻在她耳畔响起,带着稚嫩的哭腔,又混着今夜的风声,让她鼻尖一酸。
所以你总说梦见我。她抬眼时,眼眶微热,风从窗缝钻入,吹在湿润的睫毛上,凉得发颤。
顾廷深没有回答,而是从另一个口袋里抽出张泛黄的纸。
苏清月只扫了眼抬头的休书二字,指尖就不受控地发颤——那是三个月前,婆婆以克夫为由逼她签的。
纸面粗糙,墨迹深浅不一,仿佛还沾着她当日落下的泪。
它早就无效了。他将休书递到她面前,声音低得像叹息,从你救我那天起,从你在医院握着我手说这一世我来救你那天起。
苏清月接过休书的瞬间,掌心金光暴涨。
那张浸过她血的纸在光里蜷成灰,余烬中突然浮现金纹——正是她画在婆婆身上的净心符。
灰烬飘落时带着淡淡的檀香,触到她手背,竟如羽毛般轻柔。
这是……
你签休书那天,我咬破手指,将血混入墨迹。顾廷深握住她发烫的手,掌心温度透过碎玉渗进她血脉,若你真要走,这符会把我半条命赔给你。
话音未落,祠堂方向突然传来尖啸。
她正欲细看那符纹走势,耳畔忽地刮过一阵阴风,祠堂方向传来刺耳的尖啸——像指甲刮过铜锣,刺得太阳穴突突跳,连牙根都发酸。
她猛地转头,透过窗棂看见祠堂的飞檐在月光下泛着青黑——原本该是镇宅的祥兽,此刻眼瞳全变成了血红色,倒映在金雾中,如两盏鬼火。
画中婆影!她拽着顾廷深往祠堂跑,夜风灌进衣领,带着井口的湿冷,李神婆的残魂寄在祖画像里,我之前只封了她七成怨气,现在镇煞阵启动,扰动了阴气流,封印松动了!
祠堂门砰地被撞开时,苏清月几乎窒息。
腐朽的木味混着陈年香灰扑面而来,供桌上的烛火被阴风压成一线蓝焰。
正中央的《顾氏祖婆像》正在扭曲——画里慈眉善目的老妇人嘴角咧到耳根,眼白翻得只剩两个黑点,指甲长得刺穿了画纸,在檀木桌上划出道道血痕,发出“滋啦——”的刮擦声,像钝刀割骨。
你夺我机缘!
毁我修行!残魂的声音像两个人在同时说话,一个是老妇的沙哑,一个是少女的尖细,声波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现在连宅灵都认你为主?
我修炼百年,竟不如你这半路来的野丫头?!
苏清月挡在顾廷深身前,掌心金光凝成把小剑,剑锋微颤,发出低鸣,如龙吟初醒。
她看见残魂额心有道陈年金印烙痕——那是被废去修为的标记,和她前世师门的断仙印一模一样。
你本是我师父座下记名弟子。她声音冷得像冰锥,吐字时呵出白气,当年偷练禁术被逐,却把怨气撒在顾家。
你可知,你附在祖婆像上吸的每口人气,都是顾家子孙的寿元?
残魂的嘶吼猛地顿住。
它盯着苏清月眉心——那里不知何时浮现金光,正是师门的净心印。
师父曾说,“断仙印”斩的是灵根,“净心印”传的是道统——一个否定过去,一个开启新生。
师……它扭曲的面容突然裂开道缝,师父他……
他等了你百年。苏清月抬手结印,全宅金光突然如潮涌来,汇入她指尖,触感如万千丝线缠绕,又似春风拂面,这符能送你去轮回井,你本就该在那里等他的。
金光裹住残魂的瞬间,老妇的面容渐渐清明。
她望着苏清月,眼角竟溢出血泪,那泪落下来,砸在画纸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像冰裂。
我错了……当年不该妒她天赋……不该……话音未落,魂体化作道流光,嗖地钻进祠堂后的老井。
井底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像是块沉了百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余音顺着井壁爬上来,震得脚底青石微颤。
苏清月摸出手机,小陆刚发来新的卦象图——原本混乱的卦象此刻清清爽爽,艮上坎下,山水蒙,终成地山谦。
她盯着那图,指尖轻抚屏幕,仿佛能触到卦象流转的轨迹。
她望着那口老井,井水幽黑如墨。
方才那一声“咚”,像是百年执念终于落地。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冷汗,指尖冰凉。
风吹起祠堂檐角的铜铃,叮当一声,竟有些像小时候庙会上的铃铛。
她忽然笑了。
她转身环住他腰,把脸埋在他颈窝,呼吸拂过他皮肤,温热而真实,不,我是苏清月。
而你……她吸了吸鼻子,声音闷着,是我的劫,也是我的缘。
顾廷深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收紧手臂,掌心贴在她后背,隔着衣料传来温热,像要把她揉进骨血。
窗外的金光还在流动,将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投在青石板上,像幅百年前就该画好的画。
远处传来晨钟。
这一次,不是古刹的钟,不是铜器的鸣,是顾家祖宅的镇宅钟。
它沉睡了百年,此刻终于醒了,一声接一声,撞得满天星子都跟着晃。
这钟声不是宣告,而是回应——百年前未完成的誓言,今夜终于有了回音。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