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雨丝斜织,城市在水汽中模糊了轮廓。
霓虹灯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晕染成一片片朦胧光斑,像被水浸透的符纸,将现实与幻境悄然撕裂。
苏清月坐在新租公寓的落地灯下,指尖轻轻覆在小腹上。
暖黄的灯光自她肩头滑落,映出一道静谧剪影,发丝垂落如帘,遮住半边面容。
那层薄薄的肌肤之下,温热的灵流正缓缓游走,像初春解冻的溪水,细碎却坚定——每一次流动都带着微弱的震颤,仿佛胎儿在用指尖描摹她体内的经脉图谱。
她闭眼,默运心神,掌心泛起一缕淡金光芒,顺着经脉渗入胎儿所在的命门穴——这是她昨夜发现的方法,唯有以宗师级金光安抚,腹中躁动的灵胎才会稍稍平静。
金光入体的瞬间,她指尖微微一颤,仿佛有细小电流自命门逆冲而上,掠过脊椎时竟带起一阵酥麻的刺痛,像是被某种稚嫩却执拗的力量轻轻咬了一口。
可这一次,金光刚入,识海骤然翻涌!
她猛地睁眼,瞳孔已化作淡金色,映着虚空中的灵纹轨迹。
耳畔似有低语响起,不是声音,而是直接在意识深处震荡的灵波,如同远古钟鸣在颅骨内回荡。
在她的感知中,胎儿的经脉竟如星图初启,七处灵窍依次点亮,金光流转的路线,赫然是她前世耗尽心血所创的《破煞七诀》——前六式她曾亲授门徒,第七式“归墟引”却因身陨而未能完成。
可此刻,那微弱却清晰的灵力循环,正稳稳走完第七式最后一转!
苏清月呼吸一滞,胸口仿佛被无形之手攥紧,连指尖都泛起冰凉。
她下意识抚住小腹,触感温热依旧,可那里的律动已不再只是胎心跳动,而是一种近乎修行的节奏,规律、深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
她颤抖着摊开掌心,一道虚幻符纹自脐轮牵引而上,在空中缓缓凝成——那是“净符”的变体,笔画稚嫩,收尾尚不完整,可其中蕴含的灵力却纯净得令她心颤。
指尖轻触符影,竟传来一丝温润的触感,仿佛那不是虚影,而是由某种初生灵识亲手刻下的印记。
它微微发热,像初生的花瓣在掌心舒展,又似一滴温热的血滴落在皮肤上,带来奇异的共鸣。
“你在……替我补全它?”她低声呢喃,嗓音竟有些发涩,喉间像被细沙磨过,眼底却泛起一层薄雾。
她不是在问,而是在确认一个她既渴望又恐惧的事实。
前世她为护师门,独战百年怨窟,身受七重诅咒,最终在创出第七诀时被亲信背叛,一剑穿心。
那一式,她至死都没能落下最后一笔。
可现在,这个还在她腹中、连心跳都尚显微弱的小生命,却凭着本能,补上了那道她穷尽一生都无法完成的符印。
她忽然觉得眼眶发热。不是因为感动,而是——警觉。
若这孩子真是因她而承继玄脉,那便意味着,从怀上他的那一刻起,他就成了某些人眼中的“圣胎”“祭品”,甚至是……劫体。
手机突然震动,嗡鸣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像一把小刀划破凝固的空气。
王婶的语音跳了出来,背景是呼啸的风声和雨打铁皮的噼啪声,她的声音抖得几乎不成调:“苏小姐!我、我刚路过那栋旧楼……你猜我听见啥?地下室……有哭声!不,不是哭,是……一群孩子在唱歌!‘妈妈不要我,埋在黑屋里,黑屋有鬼手,拉我下去睡……’”
苏清月眸光骤冷。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风衣袖口,布料粗糙的触感让她稍稍清醒。
这首童谣,她记得。
那是小雨——那个被泥塑娃娃封印了七年的女婴魂,在执念消散前,用最后一丝气息哼给她的。
当时她以为,那是怨灵临终的哀歌。
现在看来,是预警。
她立刻调出警方的查封通知:旧楼已于昨日正式断电封门,周德海被羁押,所有涉案人员登记在案。
按理说,阴气应已封死,怨念不散也该沉寂。
可若封印未破,为何童谣再现?
她脑中电光火石——那七具泥塑娃娃被净化时,七根红绳尽数化为灰烬,唯有一根末端焦黑扭曲,似被外力强行抽离。
她当时以为是净化反噬,未多深究。
现在想来,那是残魂被人为带离!
有人在续阵。
她正欲起身,手机再度响起。来电显示:顾廷深。
接通瞬间,男人低沉的声音穿透雨幕而来:“慈心庵监控恢复了。凌晨两点十三分,有黑影潜入血池阵原址,取走一截红绳残骸,还有半块婴儿骨片。现场没有触碰痕迹,是用符咒‘请’出来的。”
他顿了顿,语气更沉:“基金会账户十分钟前转账八十万至境外空壳公司,收款人身份正在追查。另,林婉如昨天出院,医院记录显示她办理手续时,签的字迹……和你一模一样。”
苏清月冷笑出声,唇角扬起的弧度冰冷如刃。
林婉如,顾家二房养女,表面温婉贤淑,背地里却是张半仙的师妹,专修阴傀术。
原主三次流产,每次都在她“贴心”推荐的旧楼养胎后发生,如今看来,根本不是意外。
是献祭。
“他们不是要钱。”苏清月声音冷得像冰,指尖在茶几上划出一道金痕,留下浅浅灼烧印记,“是‘阴傀重生’。用七婴怨气炼制可控邪灵,再嫁祸给所谓‘克夫命格’的女人。原主怀的每一胎,都是阵法的‘活引’——孕三个月,阳气最弱,阴脉最通,最适合喂养地缚灵。”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
“你想去查?”顾廷深问。
“封印若破,怨气不该只显童谣。”她盯着窗外雨幕,水珠在玻璃上蜿蜒如泪痕,“除非……有人在用残魂续接主阵,让怨灵不散不灭,只为等下一个‘孕妇’入局。”
她站起身,长发垂落肩头,净眼在昏光下泛着微金。
风衣贴着肌肤的湿冷感让她清醒,檀木盒在怀中沉甸甸的,像一颗未启封的心脏。
“这局,从原主第一次怀孕时就布下了。他们等的不是顾家倒台,是借‘克夫’之名,把所有不听话的女性,都变成祭品。”
顾廷深声音压低:“我派人陪你。”
“不。”她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若幕后之人能模仿我的字迹,甚至能潜入慈心庵取物,说明他们已有高阶符咒师。你的人去了,只会成为靶子。”
“那你——”
“我是宗师。”她淡淡道,掌心金光一闪,一道微型净符悄然成形,贴在手机背面,“而那栋楼里,埋的,是我孩子的‘兄弟姐妹’。”
电话那头久久无声。
雨声渐密,敲打窗棂如低语。
良久,顾廷深才低声道:“若你遇险,发我暗号。三声短震,我立刻带人杀进去。”
苏清月没应,只轻轻说了句:“顾廷深。”
“嗯。”
“伞,记得带。”
挂断电话,她换上黑色长风衣,发尾扎起,檀木盒收入怀中。
楼道灯光忽明忽暗,老旧线路发出细微的“滋滋”声,仿佛在低语警告。
每一步踏在水泥台阶上,都激起轻微回响,像是整栋楼在屏息等待她的离去。
她推门而出。
夜风裹挟着潮湿的冷意扑面而来,吹起她额前碎发,发丝扫过眉骨,带来一丝微痒。
脚下的柏油路早已龟裂,积水倒映着远处高楼残存的霓虹,像破碎的星河。
她穿过寂静的街巷,两旁老楼沉默如墓碑,窗框空洞,墙皮剥落,空气中铁锈与腐土的腥气越来越浓。
远处,那栋废弃旧楼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具被遗忘的尸骸,静静等待她的靠近。
暴雨如注,天地间仿佛被一层灰黑色的幕布笼罩。
雨水砸在废弃街区的铁皮棚顶上,发出密集的“咚咚”声,像无数小手在敲打棺盖。
旧楼孤零零地矗立在中央,钢筋裸露,墙体斑驳,像一头垂死的巨兽,喘着阴冷的气息。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霉斑与腐土混合的腥气,吸入肺中,喉间泛起一阵干涩的痒意。
苏清月踩着积水前行,水花溅起,打湿脚踝,风衣下摆早已湿透,贴在腿上冰冷刺骨,但她步伐稳健,眼神如刀。
净眼开启的刹那,世界骤然变色。
视觉中,整栋建筑被浓稠如墨的黑雾包裹,怨气如藤蔓缠绕梁柱,渗入地基深处,发出细微的“嘶嘶”声,如同毒蛇吐信。
听觉中,风声里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婴啼,断断续续,像是从地底传来,每一声都像针尖刺入耳膜。
她迈步踏入楼内,脚底踩碎的玻璃发出清脆的“咔嚓”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中,仿佛惊醒了沉睡的恶灵。
她的瞳孔泛起淡金,穿透层层腐朽砖墙,直抵地下室核心——七具婴尸的骸骨竟已半数拼接完整,扭曲地盘踞在泥坑四周,形成一个逆五芒星阵。
中央插着一根暗红如血的绳索,随某种诡异节律微微跳动,宛如活物心脏,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地面轻微震颤。
“阴脉已通,怨灵未灭,阵法仍在运转。”
她指尖微动,掌心凝聚起一缕金光,正欲破阵,忽觉腹中一阵剧烈震颤!
不是胎动,而是……共鸣。
一股温润却磅礴的灵流自丹田涌出,直冲识海。
刹那间,她眼前浮现出一道虚影——那是个穿着碎花小裙的女孩,眉眼清秀,嘴角却带着一丝解脱后的笑意。
是小雨。
女婴魂的残念并未彻底消散,而是以母胎为媒介,借胎儿灵性重现。
她站在识海虚空中,指尖轻轻点向旧楼某处承重墙后,嘴唇无声开合,吐出三个字:
“墙后面。”
苏清月猛然醒悟——真正的阵眼不在锅炉房,不在地窖,而在建筑结构最稳固的承重墙夹层!
那里是整栋楼的“龙脊”,也是阴气汇聚、符阵扎根的最佳位置。
她疾步转身,循着记忆冲向东侧走廊。
墙皮早已霉烂剥落,她抬手一划,金光如刃,整片水泥簌簌崩裂,碎屑纷飞,落于掌心竟带着一丝阴寒刺骨的触感,像是死者的叹息贴上皮肤。
尘烟散去,露出内里一道朱砂绘制的逆魂阵,符纹扭曲如蛇,中央钉着一枚乌黑长钉——那不是寻常铁器,而是用孕妇胎发混炼怨骨、以血祭七日炼成的“引魂钉”。
钉头上,赫然刻着原主的生辰八字。
“好一招借命养煞。”苏清月冷笑,指尖轻抚钉身,立刻感知到一股阴寒怨念反噬而来,指尖如触冰针,“每一次流产,都是阵法进补;每一次‘克夫’谣言,都是为掩盖献祭真相。他们要的不是钱,不是权,是要造一支听命于慈心庵的‘阴童军’!”
她掌心金光暴涨,正欲毁钉,脊背忽感刺骨寒意!
阴风骤起,腐臭扑鼻。
身后黑影一闪,那曾在地下室被她净化半身的道士残尸竟再度出现!
半边脸皮焦黑脱落,眼眶空洞,手中骨刀泛着幽绿鬼火,直劈她天灵盖!
刀锋破空之声尖锐刺耳,仿佛能割裂神识。
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道黑影如猎豹般撞入,将她猛地扑开!
风衣撕裂声刺耳响起,顾廷深挡在她身前,右臂被骨刀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瞬间染红衣袖,滴落在地,发出“嗒、嗒”的轻响。
他却纹丝未退,冷眸如刀,死死盯住那半尸。
“我不是让你别来?”苏清月声音发颤,不是因为惧怕,而是怒极。
“你说伞要带。”他低声道,嘴角竟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我没带伞,但人来了。”
她心头一震。这男人……竟真的把她一句轻语,当成了赴死的约定。
可此刻无暇动情。
那半尸道士嘶吼一声,再度扑来,怨气翻涌,竟在空中凝成七道婴啼幻影,齐声哭嚎,摄人心魄!
声波如针,刺入耳膜,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苏清月眼神一冷,再不掩饰。
她左手覆于小腹,低声呢喃:“乖,娘亲借你一点光。”
右手凌空一划,金光如瀑倾泻而出,在空中勾勒出一道繁复净符——正是《破煞七诀》第七式“归墟引”!
符成刹那,天地寂静。
金符旋转着没入墙体,朱砂阵纹如遇烈阳冰雪,轰然炸裂!
引魂钉发出尖锐哀鸣,表面裂纹蔓延,瞬间化为飞灰!
“啊啊啊——!!!”
半尸道士仰天惨叫,身体寸寸崩解,最终倒地化作一滩腥臭黑水,彻底消散。
雨,停了。
天边泛起微光,灰云裂开一道缝隙,晨曦洒落,照在满地残符与焦土之上,竟透出几分圣洁意味。
脚步声由远及近。
王婶带着几名曾排挤过她的邻居匆匆赶来,看到眼前景象——崩塌的符阵、蒸发的邪尸、苏清月手中尚未散尽的金光——全都愣在原地。
下一秒,王婶扑通跪地,老泪纵横:“苏小姐……您真是活神仙啊!要不是您,我们这整片老楼,迟早被那些鬼东西拖进地狱!”
其余人也纷纷跪下,叩首不止。
苏清月没有回应。
她缓缓低头,看着掌心残留的一道金纹——那不是她的力量,而是胎儿灵力反哺所留的印记。
指尖轻抚孕肚,意识中,一道稚嫩却清晰的心音悄然响起:
“妈妈,我学会了。”
她眸光骤深,如渊似海。
学会了什么?
学会了画符?
学会了破阵?
还是……学会了,如何保护自己所爱之人?
她望向远处山腰上那座白墙青瓦的慈心庵,唇角缓缓扬起一抹冷冽笑意。
林婉如敢模仿她的字迹,敢潜入基金会,敢取走婴儿骨片……说明背后不止一人,而是一个盘踞多年的阴傀邪修组织。
他们利用豪门婚姻制度、社会偏见、女性弱势地位,布下长达数年的杀局,只为炼制一支不受监管的阴兵。
可他们忘了——
这一世的“弃妇”,是能净化千年诅咒的玄学宗师。
而这腹中的孩子,是天生为破煞而生的灵胎。
“好。”她低声回应胎儿,声音轻柔,却字字如刃,“那接下来,妈妈带你,把债,一笔笔讨回来。”
风拂过残楼,卷起几片焦纸,像冥币般飞向天际。
新的一战,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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