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喧闹慢慢地消失在整点后的年初一，烟花炸响了一夜，红色的炮纸淹在了扬起了的烟尘里。
程淮跟着家人收完院子后，才得空看了眼手机。一个陌生的账号发了十几二十条信息，程淮一手提着垃圾往门口走，一手点开了消息。看到满屏白得发光的消息后，思维散在了炸开了的烟花里。她手中的动作顿了顿，把垃圾扔进了垃圾桶，把那个陌生号码发的消息删除了。
“淮淮，来一下。”
“来了。”
心里像搁着一块浸了水的石头，沉甸甸、凉飕飕的。她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气，试图把那股烦躁压下去。
少年披着红色外衣走在街上，迎面撞上跑着来的绿色羽绒服的长发少女。穿得和白菜一样，林余渊一眼就认出了对面的女生。
“林双双，跑什么？”少年的声音冷不丁地响应在耳边。林双双被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里？”
林余渊抬手提了提牵引绳，他还没开口，林双双就扯着他往反方向走：“去找一下程淮，我和爸妈说了，我们晚点回去。”“你找她干什么？”林双双脚步一顿，看了林余渊一眼，把自己的手机塞在了他手里：“他们年级几个女生吧啦吧啦说程淮勾引你，还说她什么的霸凌同学，余书书发信息给我，说那几个人叫程淮出去，她现在又不在城里，只能叫我去找她一下。”
和余书书的聊天界面里，截图发过来的是满屏的刺眼的文字混着恶意的揣测和难听的词汇。名字有些耳熟。
陈柏？还有那个阿夏？霸凌阿夏，因为程淮分班后都没给阿夏道歉。
“道什么歉？那个女生把她丢教室里，怎么还程淮霸凌她了？”林余渊给这一则消息搞得一头雾水，林双双说得事实其实他都知道，程淮就是莫名其妙被扣上了一些帽子。
他脚步不由得快了几分，抱起球球就迈开了步子。
在林余渊还在想着怎么去安慰那个可能在哭泣的女孩时，已经走到了那四层小别墅的院子前。林双双拿出手机直接给程淮打通了电话。不一会，院内的沉木雕花大门推开，一抹黄色的身影跨过台阶快步走了过来。
“怎么了？”程淮打开了院子大门，侧身让两人进来了。看到林余渊那一刻她还愣了一下。林余渊眉毛一挑，笑着说：“早上好啊。”“早什么早，什么毛病？”林双双一巴掌呼了林余渊一下，没再搭理他，倒是拉着程淮的手很是担心：“怎么了，是不是有人说你什么？”程淮眼眸里掠过一丝惊讶，刚要出口的没有，被林双双堵上了：“余书书都和我说了，那些消息都传到了你们整个年级了。”程淮的眼红了一圈，眼泪不由得控制落在了维尼熊的身上。林余渊这一下有些不知所措了，林双双轻轻拍着她的背，边骂着：“这群人怎么回事，天天闲得就乱讲，都分班了还在叫。”“要不要我们帮你，她们这一下是造谣……”林余渊看着她通红的脸，抱着球球的手紧了紧。
“不用。”程淮止了声，直起身，“让她们说吧。反正都不是真的。”“可是……”林双双欲言又止。“你会难过的。”林余渊看着她，眼睫毛上的泪珠在灯下轻轻摇动，他的心揪了一下。“没事，不理她们就是了。上一次老师都出面了，她们现在不也在说吗？”程淮轻轻笑了一下，抬手揉了揉球球的小脑袋瓜，“没人搭她们的戏，过一段时间就好了。”林双双为难地看了眼林余渊，林余渊轻轻摇了摇头。林双双只好作罢，叮嘱了几句叫程淮别放心上后，才和林余渊折返回去。林余渊走前腾出一只手，往程淮的衣服口袋里放了点东西：“早点休息，不开心可以和我说，我在的。”
程淮心头一颤，却怎么也笑不起来。口袋里是一颗巧克力，她不喜欢巧克力，却拆开放进了嘴里。甜丝丝的巧克力融化，很苦。
程淮回房间后，抱着小熊，坐在床上。手机屏幕亮了又亮，程淮扫过一眼，发现是阿夏发来的消息。阿夏不断地在道歉：“我和她们说了，你没有对我做过任何过分的事情，你没有霸凌我，你在很多时候都帮助过我。但是阿柏她们几个老是揪着这些事情不放，我说不动她们，她们已经把我踢出来群了……”程淮揉了揉太阳穴，打开了学校的邮箱投递，发了一封邮件，翻了个身，关上了台灯。
林余渊一路和林双双争执着。
“学校教务处会管，总不能一直由着她们造谣吧？”
“但是程淮已经说了不用，你得尊重她的决定。”
“姐！”林余渊第一次用了大音量叫了林双双一声。林双双脚步停了下来，没再往前走。半晌，林双双回头：“你匿名向学校内部纪律邮箱发一份举报材料，截图也发过去。我私下联系一下学生会的老师，学生干部被造谣，老师会注意一下的。”
年假期间，邮件递出去之后许久没有回音。程淮每天都会收到来自陈柏那群小团体的消息，她没有理会，只是一昧地截图保存，和余书书吐槽着。其余心思都在画室里。
因为决定好了要学美术，程妈妈找了一个熟识亲戚在的画室，把她送了过去。画室里来新同学是一件正常不过的事，只是这个画室并没有海城实验一中的，因为他们学校极少有报考美术的。学校强有力的文化教育资源，许多学生并没有选择艺术，除非真的很喜欢。所以程淮的到来让这个画室的同学很是新奇，由于处于新环境，而且前段时间人际交往的问题让她对那些热情的同学有了几分疏远。任课老师是一个年轻的男老师，每次上课的幽默都会把大家逗的笑成一团。
“画得和王八一样，这么一张脸，以后你长这样你乐不乐意？”
“少爷，你能不能看看这比例对不对，正常人有十二头身啊？”
程淮老是站在最后边，不怎么笑。直到一个热情的女生凑了上来，自来熟的性格很快带起了程淮脸上的笑。
“你怎么都不说话啊？”许墨墨歪着头，站在程淮边上，“是小赖讲课太凶了吗？”
小赖就是他们的任教老师，小赖一听，手下的动作一顿，把旁边的男生赶了起来：“去后面站着，程淮上来坐，别和许墨墨那傻狗玩一起。”一组人笑成一团，程淮在小赖的一再要求下坐到了前边。渐渐地，笑容也多了起来。不过和小赖熟了几分后，小赖也没有放过她。从一开始的轻声细语问她今天累不累到“画的什么丑东西，加两张速写，花不完不能下课！”
炭笔的味道混着大家时不时因为加作业的哀嚎声，就这么过了一个年假。最后一天的课程中，一堆人围着地上的画，小赖拿着不知道在哪捡来的棍子对着地上的画这里戳一下重新画，那里骂一下丑东西。在学生们调侃中，程淮手机震动了一下。她习惯性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一封邮件。她的心咯噔一下。
证据确凿的实名举报邮件收到了学校的回复，学校教务处回复说明已经调查了相关情况，约谈了相关学生以及家长，写了检讨书和记了过。程淮看了附着邮件发来的几份检讨书以及相关记过的红章文件，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真正的笑意。
“程，淮！”小赖批了程淮画面好几处后，发现人没应自己，抬头就看到程淮看着手机傻笑，无奈的敲敲墙。“到！”“到什么到，你自己看看你这明暗关系多弱？你自己看看！回去重新画！”“不要……”“还说！再说说说说说我就打电话给你舅舅！”
就这么一下，把程淮彻底唬住了。程淮的舅舅正是负责画室这个校区的，对程淮很是关注和重视，想起自己舅舅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她忙不迭跑上去把自己的画拿起来，认命一般，走回了座位。
另一边的林余渊也收到了相关回复，手机通话页面还显示着前不久刚刚拨打给父亲的电话。他披着羊皮毯子，走出了别墅，刚走到院里的池边，院门就匆匆跑过去一个叔叔，那个叔叔拉开了门，林父林母拎着一些东西走了进来。“爸，妈。”林余渊上前接过父母手上的袋子。不过是一些带回来的特产和衣物罢了。“公司那边稳定了很多，开学我和你妈妈送你去学校好不好？”林父鬓上有了几丝白发，林余渊看着父亲脸上的皱纹，转过了头，应下了。“你朋友那件事情，我和你们校长说了，他和我说了，这两天处理出结果。如果没有，你和我说，我去找他谈。”林母抬手把儿子肩上的羊毛毯拢了拢，“穿多着些。”林余渊听着母亲的话，轻轻“嗯”了一声。他知道，父亲过问后，意味着这件事不会再反复发酵，学校带着红章的处分通知就是最终的结果。
程淮没有给他发来消息，没有提及任何关于这个事情的话题，只是说了今天太阳出来了，天气在回暖了。
客厅里，巨大的落地窗窗帘敞开着，屋内的温度调节到最佳状态，林余渊正一件件看着父母给他带回来的礼物。
确实回暖了，木棉花叶子都开始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