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
三层小别墅内的灯火通明，金黄的柚子和砂糖橘堆在果盘里，菜肴雾缭，驱赶了些寒意。餐桌上一片欢歌笑语，坐在中间的黑毛衣少年却没几句话。
虽然家里的亲戚关系亲近，但是林余渊是第一次来林双双家过年，看到了多日不见的伯父伯母倒是不知道讲什么了。林伯伯时不时把话题往林余渊上引，尽量不让他自己在一旁沉默。
“渊渊，等会叫双双带你去周边玩玩，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儿。”林伯母说着，边往他碗里夹着菜。“好啊，我也想去看看。”林余渊嘴角带起笑意，情绪平平。球球在桌下转着，林双双丢下一句吃完下楼找她，她就跟着球球跑下楼去了。林余渊往嘴里送了最后一口饭后，在林伯伯的半推半就下，帮着林伯伯收了饭碗。
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他捞起沙发上的红色绒短外套下了楼。“林双双。”林余渊走过去，“我自己出去走走。”林双双抱着球球转头，把球球往他怀里一塞：“那你遛遛它，我和你一块出去，我去找我朋友。”
两人就这么牵着狗，走到路口就分开了。林余渊等着林双双的朋友走到她跟前，看清来人后，他才牵着球球往另一个方向走。路上的商铺大多都关了门，路上偶尔有孩童的嬉笑声，烟花爆竹的声音时不时在耳旁炸开。
程淮这时倒是在家门口的院子里啃着烧鸡翅，不大的院子里有着不少人，大人们从院子里的四层小别墅里端着生食材。都是一些要好的亲戚朋友，一年不见，大人们的话题似乎都聊不完，小孩子们在一旁玩着游戏。程淮跟不上小孩子的节奏，跑几圈就累了，刚坐下一会，程爸就叫她：“淮淮，你去买几瓶饮料回来好吗？”程淮叼着一块肉还没咽下去，钱就被塞到了口袋里。程淮嘴角的笑意似有似无，一口回绝。程父见她不为所动，掏出一张红钞票：“剩下的归你。”“好的，我现在回去！”见到可爱可亲的小红票，程淮立即洗了手，上楼拿了条围巾，穿着维尼熊的长外套睡衣出门了。
路灯亮着，程淮只敢靠着路中间走，因为她怕路边突然炸起来的炮仗。她手揣在口袋里，想着今晚十二点后她要给学长发新年快乐的消息。正想着怎么发才会让学长觉得眼前一亮的时候，拐角处突然传来一声狗叫。声音不大，但是实打实给她吓了一跳。
她抬眼看到了一条土黄色的小狗，看到脖子上的牵引绳她才放下心来没往另一边跑。狗主人好像没注意到这边，他在应付着面前的女孩：“不好意思，不方便给联系方式。”熟悉的声音，拐角处的三角梅树荫挡住了灯光，看不清脸，只看到了黑色高领毛衣，红色羊绒外套的搭配，身材比例这么好的，程淮第一时间想到了一个人。看着阴影里那个熟悉的身影，程淮试探地喊了一声：“林余渊？”那人一听，转头。那张脸露在昏黄的灯光下时，程淮害怕叫错人的担心落了地。
“阿淮？”林余渊没再理会那个还在纠缠的女生，朝程淮走了过来，“你怎么在这？”几乎是两人同时问出来这个问题。
“我就住着附近。”程淮笑着说。整个人像是被一只维尼熊抱着一样，只剩一个脸露在外面。
“我出来走走，走到这里了。”林余渊轻声说。“我要去买点东西，你要和我一起去吗？”程淮带着充满希望的眼神看着对方。“好。”林余渊点了点头，轻轻拽了一下牵引绳：“球球，陪我和姐姐去买水好不好？”程淮没想到他会有这个举动，不由得笑了。
太可爱了吧。
“你走里边吧，外侧有时候有车。”林余渊歪头看向毛茸茸的她。他看到了那个小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风带着一股子淡淡的的清香抓挠着林余渊的发梢。“不要，那些小屁孩会在那里放鞭炮。”程淮想起刚刚路过的时候突然炸起来的灰尘，身体不由得抖了一下。“好吧。”他没再坚持，只是牵着球球的手稍稍收紧了一些，控制了一些球球的速度。
巷子不深，两旁是别墅的外墙，三角梅交叉着蔷薇爬着墙。不知是程淮那身衣服还是身边清隽挺拔的少年，偶尔有路过的行人会投来几记善意的、带着笑意的目光。
脚下是铺了满地的、红艳艳的鞭炮碎屑，踩上去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无关紧要的事。程淮心里早就开始噼里啪啦地炸烟花了，脸上的笑意快从酒窝里满溢出来。
想到刚刚那位女生，程淮突然问了一句：“学长，你是不是很多时候都会遇到被人要联系方式的事情？”“为什么这么说呢？”身侧人声音柔柔。顺着少年的声音，心脏的酥麻感传遍了全身。“因为学长你长得好看啊！”“是吗。”林余渊不止一次听到这种话语，他对他的脸有清晰的认知，也惯常以礼貌的疏离来应对。但是今天却故意问出口了那句为什么。他讨厌那些突然出现在他生活里的人，她们总是说她们喜欢他。他知道她们喜欢的只不过是这一张脸，也或许是他的温温的性格。或许是因为机缘巧合之下的相遇，或许是在幻想滤镜下，让她们有了那一瞬间浮于表面的喜欢。“你也是因为觉得学长好看才和学长交流的吗？”程淮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问住了，但是她还是坦诚地说了：“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确实是因为你很好看才注意到学长你。就像一本厚厚的的书，我因为它好看去注意到它。但是一本书让人想读下去，肯定是它的内容啊。我和学长你交流，是因为我在了解你的过程中发现了你不一样的性格。我很喜欢和你相处的感觉。”他感受地出她对他不同于友谊的其他情感，但是他好像不是很反感这个人。她没有和暴雨一样强势闯入他的生活，去以好奇为借口去探寻他的内心。她倒是像秋天一般，一些些带来凉意。他笑了，这次心里边也亮了不少，声音越发温柔：“走吧，不是说要买水吗？”
商场里边喜气洋洋的歌曲环绕在空旷的空间里，除夕夜前的热闹散去，人们的嬉笑声留在了家里，货架见就只有两两三三的身影。林余渊怀里抱着球球，跟在程淮后边，程淮走到货架前，弯腰找准了饮料。林余渊正想把球球放下来，帮她拿那一箱饮料。话还没出口，程淮直接干脆利落单手拎起了那一箱子，声调都没变：“学长，你要买什么吗？”林余渊看她单手拎起箱子的举动，一时没反应过来，但下意识地摇摇头。
结账的时候，程淮顺手拿了一包糖。零钱刚找好，她还没来得及拿过箱子，怀里就被塞了一只毛茸茸的小狗。“你帮我抱着球球，出去再放他下来。”林余渊说着，没等程淮回应，就抱起了箱子，沉甸甸的箱子在白皙的手里晃出了红印子。程淮是第一次牵小狗，身子被球球往前拉着，笑呵呵地。球球也对这个陌生姐姐很是好奇，绕着她一圈又一圈。
“球球，乖乖地！”林余渊轻斥了一声，声音丝毫没有威慑力，好在球球听到后就乖乖地走前面去了。
夜里的风很是大，走进巷子，就更冷了些。林余渊今天这身衣服在愈发冷的夜晚，显得有些单薄。风一吹，他打了个喷嚏。程淮脚步顿了一下，垂下了头，好半晌才抬起头，手里赫然出现了一条鹅黄色的围巾，她说出了纠结了许久的话：“学长，我带了条围巾，今天有些冷，你要不带上吧？”林余渊顺着她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看着她的眼睛，她的心跳快在安静的夜里停止了。林余渊弯了弯腰，眼里有几分笑：“好啊，但是学长现在不方便。”他掂了掂坏里的箱子，语气像是自然地在说一件平常不过的事，“你可以帮学长围上吗？”程淮脑袋“嗡”一下炸开了，脸上被风带出来的红更艳了，她几乎能感受到血液涌上心头的眩晕感。她愣愣得应了声，踮起了脚，将那条还带着她体温和淡淡清香的鹅黄色围巾轻轻绕过他的脖颈。他的黑毛衣衬得那鹅黄色愈发鲜亮柔软。距离骤然拉近，她甚至能看清他低垂的眼睫，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额发。
她的动作有些笨拙，手指偶尔不经意地擦过他颈侧的皮肤，两人都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击中般，轻轻一颤。巷口的风好像忽然小了，世界的声音也褪去，只剩下围巾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和她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她小心翼翼地打了个结，确保不会太紧也不会太松。整个过程，林余渊就那样安静地配合着，微微弯腰，目光落在她毛茸茸的发顶，嘴角噙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温柔的弧度。
“好、好了。”程淮飞快地收回手，后退一小步，眼神飘向别处，假装在看乖乖坐在一旁的球球，就是不敢再看他。
鹅黄色的温暖紧紧包裹住脖颈，那上面残留的、属于她的淡淡甜香一丝丝地萦绕在他的鼻尖。林余渊直起身，怀里的箱子似乎也没那么沉了。
“很暖和。”他低声说，声音透过柔软的羊毛围巾传出来，带着一种朦胧的暖意，“谢谢学妹咯。”
“不、不客气！”程淮感觉自己的脸更烫了，她赶紧弯腰抱起在她脚边打转的球球，把发烫的脸颊埋进小狗暖烘烘、毛茸茸的后背里，闷声说：“我们快走吧，不然我爸爸就要打电话了。”
林余渊看着她通红的耳尖和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抱稳箱子，迈开步子跟上那一人一狗。
跟着程淮一起，他迈进了那家四层小别墅的前院。程淮抱着球球走进来的时候，程爸爸咦了一声：“我的饮料变成小狗了吗？”程淮侧了侧身，让程爸爸看到自己身后的少年：“路上遇到我朋友，他帮我拿回来了，这是他的狗。”“哎呀，辛苦啦辛苦啦！”程爸爸愣了一下，忙上前接过箱子，“妈妈！来客人了！”程妈妈笑着走过来：“来都来了，吃些东西再回去吗？”程淮侧头看了看林余渊，林余渊眼里带着笑意回应了：“好啊，谢谢阿姨。”
程妈妈欢愉地把少年往院里边带，程淮跟在两人后边，抱着球球。程妈妈让程淮进屋搬个椅子出来和林余渊坐院子的另一边：“那边太吵了，你们在着坐着，也好讲话。”说罢便去端来一盘水果放在两人中间的小桌子上，还放了碗水在地上给球球。
“谢谢妈妈。”程淮笑着说。程妈妈拍了一下她的头，从白色长呢绒外套里拿出一封红包，放到林余渊手里：“可不能推脱哦，收住哦！新年快乐。”林余渊愣愣地接过了红包，笑了：“谢谢阿姨。”程妈妈笑了，白色的珍珠耳环在灯光下亮着光泽：“长得这么好看，还这么乖。程淮，你好好和人家学学！”
院子里欢声笑语，程亦过来摸摸球球，又抱抱球球，喜欢得不得了。大人们还时不时拿来烤好的红薯和鸡翅，林余渊几乎不动，只是吃了几口水果，剩下的几乎是程淮在吃。
夜色渐晚了，林伯伯发信息叮嘱林余渊回来时注意安全。程淮要送林余渊走，却在院墙外几步后被劝住了：“你送学长过去，学长还要送你回来啊，你觉得学长放心让你自己走回来吗？”程淮被林余渊柔柔的声音哄地一阵一阵的，连句话都讲不出来。烟花在头顶炸开，绚烂的色彩在黑夜中闪烁，她听不见他讲的话，他靠近她耳边说完，便走了。
烟花爆竹声此起彼伏，她的心脏也在炸响。
他说，新年快乐，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