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TA的梦 > 第三十章 干净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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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知秋敲下最后一个句号时,阳光正越过窗台,落在键盘上。

键帽被晒得微微发烫,指尖触上去,有种踏实的暖意。她往后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口气,目光落在文档末尾那行字上——“所有的面具终将落地,而真实的你,本就值得被爱”。

这是《面具之下》的最后一句话。从初夏到深秋,她用了整整五个月,写完了这个关于“放下”的故事。没有急着发给编辑,也没有反复检查字句,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像在打量一个刚刚诞生的朋友。

书桌上的绿萝又抽出了新叶,嫩得能掐出水来,顺着桌沿垂到地面,在阳光里晃出细碎的影子。窗外的梧桐树落了满地金黄,风一吹,叶子就在地上打着旋儿,发出沙沙的轻响。

洛知秋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温水。走到窗边时,正好看到楼下的老太太推着婴儿车散步,车里的孩子咯咯地笑着,伸手去够飘落的叶子。她想起故事里的魔术师,在乐器店门口教孩子弹最简单的音阶,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像一层柔软的滤镜。

那时写这段的时候,指尖总忍不住发颤,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烘烘的。她知道,那不是虚构的情节,而是某个被遗忘的瞬间,从意识深处悄悄钻了出来——或许是迷雾森林里那架旧钢琴,或许是光桥上流动的光斑,又或许,是那个站在光里的模糊身影。

她打开文档,将全文保存,然后关掉了页面。桌面干干净净的,没有了那个名为“她的梦(草稿)”的文档,也没有了那些标注着“素材”的文件夹。只有一个新建的文件夹,名叫“新故事”,里面躺着《面具之下》的完整稿件,像一个干净的起点。

手指在触控板上轻轻滑动,准备关闭电脑时,屏幕突然闪过一丝极淡的光。

不是阳光反射的亮斑,也不是屏幕的故障,那光很柔和,像清晨透过薄雾的曦光,在屏幕中央亮了一瞬,又迅速熄灭,快得像错觉。

洛知秋愣住了,下意识地凑近屏幕。指尖抚过刚才发光的地方,只有微凉的玻璃触感。她想起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境,想起结界碎裂时漫天飞散的光点,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释然。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彻底落下了。

她笑了笑,按下了关机键。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房间里只剩下窗外的风声和落叶声。她走到客厅的钢琴前,掀开琴盖,黑白琴键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指尖落下,弹出一段简单的音阶。

还是那段她常常无意识哼起的旋律,生涩却流畅,像溪水漫过鹅卵石。琴声在安静的房间里荡开,穿过敞开的窗户,融进漫天的金黄里。这一次,她没有刻意去想旋律的来源,只是跟着感觉弹奏,每一个音符都带着呼吸般的自然。

弹完最后一个音,她低头看着琴键,忽然发现自己的嘴角正微微上扬。

原来,不用窥探别人的故事,不用拆解别人的情绪,只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心去感受,就能写出带着温度的文字。原来,真实的创作,从来都不是捕捉光影,而是成为光本身。



叶廷按下最后一个琴键时,琴房里还回荡着《月光》的余韵。

指尖离开琴键的瞬间,指腹有些发麻,却带着一种酣畅的轻颤。他坐在琴凳上,没有立刻起身,只是看着黑白相间的琴键在暮色里泛着微光。窗外的天已经暗了,远处的路灯亮了起来,像一串散落的星辰。

这是他第一次完整地弹完这首曲子。

从最初连音阶都弹不稳,到现在能流畅地弹出整首《月光》,用了整整八个月。钢琴老师说,他的指法依然有瑕疵,节奏也算不上完美,但“有了自己的味道”——不是刻意模仿的抒情,也不是炫技般的急促,而是像在说一个很长的故事,平静里藏着汹涌的温柔。

他抬手揉了揉手腕,目光落在琴键边缘那道浅浅的划痕上。这架钢琴是他后来买的,二手的,琴身有些掉漆,却被前任主人保养得很好,琴键的触感很熟悉,像梦里那架旧钢琴。

练琴累了的时候,他还是会想起那个迷雾森林。想起悬崖边的风,想起舞台坍塌时的巨响,想起那道突然亮起的光桥。只是现在想起这些,心里不再有恐惧,只剩下一种遥远的怀念,像怀念一场帮助自己长大的雨。

他记得那个站在光里的模糊身影,记得那句“那是你自己”,记得最后消散时,空气里弥漫的温暖。他依然想不起她的样子,甚至记不清她的声音,却总在弹到某个音符时,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感激。

就像此刻,《月光》的余韵散去,琴房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琴键,想再弹一段简单的音阶,指尖落下的前一秒,琴键上突然闪过一丝微光。

很淡,像萤火虫的尾光,在黑白琴键的交界处亮了一下,就彻底消失了。

叶廷的手指悬在半空,愣住了。

那光太熟悉了——像光桥的碎片,像结界碎裂时的星点,像他转身走向钢琴时,脚下蔓延开的温暖。他盯着琴键看了很久,直到暮色彻底漫进琴房,也没再等到第二道光。

但他心里清楚,那不是错觉。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彻底告别了。那些被困住的、被压抑的、被伪装的部分,终于随着最后一点微光,消散在了空气里。

他笑了笑,收回手,站起身。走到窗边时,看到楼下的小广场上,有人在弹吉他唱歌,围了一圈人,不时响起笑声和掌声。没有聚光灯,没有提词器,只有一把旧吉他,和一群认真听歌的人。

叶廷打开窗户,晚风吹进来,带着桂花的甜香。他想起自己刚宣布学琴时,网络上的质疑和嘲讽;想起那些解约的品牌,那些离开的粉丝;想起张强无奈又心疼的眼神。

那时候觉得,放弃“叶廷”这个符号,就像亲手打碎自己多年的心血。可现在站在这里,听着远处的歌声,感受着指尖残留的琴键温度,才明白——那些被打碎的,从来都不是心血,而是枷锁。

他拿出手机,点开自己的社交账号。最新一条还是练琴的片段,只有手和琴键,配文是“今天终于弹完了《月光》”。下面有很多评论,不再有争吵和质疑,大多是“加油”“听得很舒服”“慢慢来”。

他没有回复,只是对着屏幕笑了笑,然后关掉了手机。

转身回到钢琴前,他再次掀开琴盖,指尖落下,这次没有弹《月光》,而是弹起了那段自己写的小调。旋律轻快,带着自由的跳跃,像风穿过森林,像光落在湖面。



洛知秋关了电脑,走到阳台,看着楼下车水马龙。城市的霓虹亮了起来,像打翻了的调色盘,映在她眼底,温柔而热闹。她深吸一口气,闻到了远处飘来的桂花香,心里平静得像一汪湖水。

叶廷锁好琴房的门,走在回家的路上。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脚下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响。他哼着自己写的小调,脚步轻快,像卸下了所有重担。

两处空间,隔着大半个城市,却在同一时刻,被一种相似的平静包裹着。

那场发生在意识深处的风暴,曾让他们在光怪陆离的梦境里交汇,分担过彼此的挣扎,见证过彼此的勇气。风暴过后,他们回到各自的轨道,带着被重塑过的灵魂,继续走向真实的生活。

没有刻意的寻找,没有戏剧性的相遇,甚至可能永远不会知道对方的存在。

但那又何妨。

重要的是,他们都在那场风暴里,找到了通往自己的路。

洛知秋回到房间,将《面具之下》的稿件发给了编辑。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她关掉了聊天框,拿起一本诗集,坐在沙发上读了起来。灯光落在书页上,安静而温暖。

叶廷回到家,给自己煮了一碗面条。热气腾腾的汤面上,飘着葱花和鸡蛋。他坐在餐桌前,慢慢地吃着,窗外的月光落在碗里,碎成一片温柔的银。

屏幕暗下去了,琴盖合上了。

最后一点微光,彻底消散了。

但真实的光,才刚刚照亮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