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宅子又大又空。
虞夫人安排侍女将正厅和厨房先收拾出来。
自己动手做了一桌乔迁宴。
三个儿子吵完架正累时,饭菜刚好被端上桌。
空寂冰冷的院子里,忽然漫进这一缕饭菜的香气,像投入寒潭的石子,漾开了几分暖意,终于有了家的模样。
虞夫人给自己的四个孩子都倒上一杯酒,“孩子们不必恐慌。”,
“我们以前那个家是没了,但别怕,只要咱们一家人在一块儿,就还能重新搭起一个家来。”
“只要心齐,劲儿往一处使,再大的坎儿我们都能迈过去,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儿。”
果然,有母亲在的地方,便有了家的温度与归宿。
兄妹四人喝了酒。
三个哥哥终于开始平心静气的商量起来,时不眠也不做局外人。
几个人很快分配好工作,二哥时墨江采购物资,大哥分配院子,并重新安匾题字,三哥招募佣人,时不眠负责洒扫庭院。
一伙人有理有条,傍晚的时候,宅子焕然一新。
时不眠又分到了除主院外最好的院子。
大哥给院子题字“安禾院”,安”取平安康健之意,“禾”象征生命力与温润,寓意如禾苗般在安宁中慢慢舒展成长,充满生机。
房间里安了最好的地龙,时不眠一进门就觉得房间暖烘烘的。
她惬意的躺在床上,看着茗香归置自己的东西,内心空了十几年的地方总算被填满。
茗香细细擦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又点了驱虫的香,仔仔细细将时不眠的所有东西都整理好。
她打开放春衣的箱子,突然发现里面多了一件名贵的狐裘,展开一看,样式竟像是男人的。
茗香恐慌极了,“小姐,这件衣服…”
时不眠扭头看了一眼,这才想起来自己上次把谢穆尧的衣服穿回家后忘记还了。
她从茗香手中接过,“无事,你帮忙把衣服弄干净,待会儿哪去还了。”
依稀记得摄政王府就在这一道来着。
茗香心事重重,今时不同往日,夫人和离,本就会招来闲言碎语,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们呢,小姐要是再出什么差错,那他们就更有的说了。
她点点头,用布将那件狐裘包住了才敢出去。
半个时辰后,茗香就把那件狐裘弄干净,装在盒子里拿过来给时不眠看。
时不眠只粗略看了一眼,就点点头。
她看了眼外面,“天快黑了,你一个姑娘家出门太危险了,我们一起去。”
这话可把茗香吓到了,她连忙拉住要去穿衣服的时不眠,“不,奴婢有办法。”
茗香的的办法就是找个跑腿的。
花十两银子就能买到很好的服务,京城里的富家贵女给情郎送信,都找他们。
时不眠想起上次在摄政王府被群嘲的经历,害怕送东西的人被摄政王府的人为难,便特地多打赏了一两银子。
跑腿的信誓旦旦保证一定把东西送到。
时不眠也算松了口气。
高高兴兴去和母亲吃了晚饭,就睡了。
另一边。
收到盒子的谢穆尧拿着手里的同心结懵了。
他穿了几个月没洗的的斗篷此刻芬香扑鼻,打架弄破损的地方也被人细细缝补好了。
一旁的多宝看到自己老大手里的同心结眼睛都亮了,“哎呀!是哪个胆大的小娘子,竟然还敢给咱们老大送这种东西。”
他伸长脖子看了一眼盒子里面,“嗯?这斗篷不是那天被时不眠穿走了吗?”
“所以这同心结是…”
多宝顿觉吃到了大瓜。
他心里七上八下,小心翼翼试探道:“可这丞相府千金不是和太子定了亲吗?”
见摄政王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多宝的心顿时又沉了下去,“哎呀,这怎么行呢?太子可是您的侄子啊,这相府千金,她可是您侄媳妇!”
谢穆尧闻言心中顿时生出几分不爽,且越来越强烈,他眼神沉了沉,默默将那枚同心结攥紧,“他们的亲事,并没有定下来,时不眠哪里就是我侄媳妇了。”
多宝被摄政王充满怒意的眼神吓了一跳。
他不敢再看,颤颤巍巍将眼神移开。
可左思右想,他还是觉得自己不该退缩,应该阻止摄政王再陷下去。“可太后已经在为您物色摄政王妃了。”
“听说选了廉王的妹妹,青荷郡主呢?”
他说完又小心翼翼去看摄政王,却见他脸色阴沉,正虎视眈眈看着自己,马上就要发作。
“我实话实说而已。”话音未落,摄政王的拳头就抡了上来。
多宝觉得自己委屈极了,可他又不得不进言,他忽然觉得自己像极了那些殿前壮义赴死的忠臣,心里顿时生出几丝悲壮之情来。
“您就算不乐意也没办法,元宵灯会,太后包了一艘船,要在上面宴请官家小姐,其中包括青荷郡主。指定你去呢!”
“要我说,您就把那时不眠忘了吧!”
“青荷郡主多好啊,不仅家世地位与您相当,长的又美,哪点比不上时不眠了?”
多宝一边挨打喊痛,一边扯着嗓子叫唤。
他躲到桌子底下,抱头,豁出去般大喊:“那时不眠有什么好的?您忘了她是怎么偷你帅印把你害成这样的!”
“现下她恐怕又要故技重施!”
“那件事不是才有了进展吗?她这个时候来示好,肯定又有所图!”
此话一出,摄政王顿时愣住了。
高高举起的手僵在半空,愣了许久才无力的垂下。
事实真的如此吗?
谢穆尧沉默坐下,目光紧紧盯着手里的同心结。
寒冬的冷风透过半掩的门缝袭来,烛火在案头不安分地跳着,火苗忽明忽暗,将本就昏暗的房间切割得支离破碎。
那点光亮时强时弱,像极了他胸腔里翻涌的情绪,起起落落间,连呼吸都跟着乱了节奏。
或许,她也和自己一样,心里记挂的难受,犹豫不决,才送来这个呢。
谢穆尧痛苦的闭了闭眼睛,张开眼看到手里的同心结,又像是被丢入了一颗蜜糖,在心中浅浅化开。
他像一片被洪流裹挟的落叶,在水面上无措地沉浮,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被人捞起。
可那只伸来的手,偏不将他托上岸,只轻轻拨弄着,看他在掌心掀起的涟漪里打转,任那点希冀在一次次起落中,被戏弄得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