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颗被命名为启明IV的星球轨道上,火种号如一头沉睡的钢铁巨兽,静静悬停。
舷窗外,大陆的轮廓在云层间隙中若隐若现——广袤的原始森林覆盖着地表,藤蔓缠绕的古老废墟半掩于绿意之中,间或有野兽的低吼随风传来,潮湿的泥土与腐叶气息仿佛穿透舱壁,悄然渗入意识。
这里,曾是文明的遗迹,如今,将成为进化的起点。
舰身之下,那片被划为“自由进化试验区”的大陆生机盎然,却也暗流涌动——远处的原始森林在风中沙沙作响,藤蔓缠绕的废墟间偶有野兽低吼,空气中飘散着潮湿泥土与腐叶混合的气息,仿佛大地本身在低语。
指挥舱内,冷白色的照明光晕映照着金属舱壁,空气中弥漫着基因修复仪运转时特有的能量味道——像雨后铁锈与臭氧交织的刺鼻气息,还夹杂着一丝微弱的、类似草木焦香的仙力余韵。
沈霜将最后一管泛着淡金色微光的营养液注入楚牧体内,针头拔出时带起一缕细小的血珠,迅速被自动消毒环吞噬。
她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色,眉头拧得更紧了,指尖触到他手臂时,竟感受到一阵不正常的冰凉,仿佛那具躯体正从内部被悄然抽空。
自从抵达这里,她便下了死命令,禁止楚牧离开舰舱半步。
这个男人,曾是联邦最耀眼的星辰,如今却连最基础的重力环境都难以承受。
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撕扯肺叶,舱内重力模拟器发出的低频嗡鸣,似乎都在与他的心跳对抗。
“你的身体就像一个筛子,我这边刚补上,那边就漏光了。”她收拾着仪器,金属托盘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无力,像是风暴前的寂静。
楚牧没有睁眼,只是嘴角微微勾起一个虚弱的弧度,唇边裂开一道细小的血口,渗出的血珠在灯光下泛着暗红光泽。
夜色渐深,舱外星河缓缓流转,银白色的光斑洒在主控台上,映出斑驳的影子。
沈霜以为他已沉沉睡去,便回到自己的休息室处理堆积如山的报告,指尖在数据板上滑动,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然而,当她午夜时分口渴出来接水时,却发现指挥舱的主控光幕上,一串串陌生的数据流如瀑布般倾泻,蓝绿色的字符在黑暗中流淌,发出细微的电流嗡鸣。
光幕前,楚牧的身影被拉得细长,他用一根金属支架勉强支撑着身体,冷汗顺着脖颈滑落,在衣领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艰难却精准地敲击着,每一次按压都伴随着轻微的颤抖,仿佛骨头在咯吱作响。
一个匿名的信号端口,正通过星际跃迁网络,向三千星系播撒着一份文件。
沈霜瞳孔骤缩,快步上前,皮靴踩在金属地板上的回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文件的标题刺痛了她的眼睛——《F级基因体的十种活法》。
“啪!”她手中的数据笔被狠狠摔在地上,塑料外壳碎裂,发出一声脆响,在空旷的舱内久久回荡。
“你疯了?!”她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楚牧,你连站都站不稳,还妄想去教别人怎么飞?”
楚牧缓缓转过身,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贴在眉骨上,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唇色近乎透明。
他却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与坦然:“正因为我从天上摔下来过,才知道地上哪个坑最深,哪条路最难走。”
他的声音沙哑,却像砂纸磨过铁器,带着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重量。
他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在沈霜心上,让她瞬间哑口无言。
就在这时,楚牧的识海深处,一片朦胧的青光中,一道修长的竹影悄然显形。
那是他的伴生仙种,青皇竹的灵体——竹影。
“你太大方了。”竹影的声音空灵而担忧,如同风穿过竹林的轻吟,“你将自己好不容易凝聚的仙力化作最浅显的引子,散播给那些素不相识的人。他们或许能得到一丝希望,可你自己的根基……快要彻底碎了。”
她素手轻扬,无数青翠的竹叶凭空出现,化作一道道绿色的光线,在他枯竭的识海中重新编织出一张脆弱的网,勉强维持着他即将崩溃的仙脉。
每一片竹叶触碰他识海的瞬间,都传来细微的“滋啦”声,像是电流在神经末梢炸开。
楚牧的意识沉入体内,清晰地“看”到那些断裂如蛛网的灵络,每一道裂痕都像被烧红的铁丝划过,传来灼痛与麻木交织的幻觉。
他低声回应:“竹影,你忘了旧仙庭是如何覆灭的吗?力量被血脉和家世垄断,天之骄子生来便拥有一切,而凡人终其一生也无法触摸门槛。我要建立的,是一个任何孩子,哪怕是基因链最底层的孤儿,也能从零开始,触摸星辰的世界。”
竹影轻叹,身影似乎都黯淡了几分,声音如风中残烛:“可为了这个理想,你付出的代价,是让自己从曾经的最强,变成了如今的最弱。”
“不。”楚牧笑了,那笑容很轻,却带着一种足以撼动山岳的坚定,“最强的人,不应该高高在上站在顶端,享受万众的膜拜。他应该躺在最下面,成为撑起整个世界的地基。”
话音未落,尖锐的警报声划破了火种号的宁静!
红色的警示灯在舱内疯狂闪烁,光影交替中,每个人的轮廓都在跳动,主控光幕上弹出一个来自地表的紧急求援信号。
画面中,启明IV星试验区的一处废弃都市里,能量读数正在急剧飙升,背景音是金属扭曲的呻吟与能量过载的爆鸣。
“报告!监测到一名F级基因体孤儿,因不明原因引发基因暴走!他……他似乎在模仿网络上流传的修炼视频!”
沈霜脸色一变,猛地看向楚牧。
楚牧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瞳孔中闪过一缕金青交织的微光。
他一把推开身前的金属支架,支架倒地时发出刺耳的金属刮擦声。
无视了沈霜惊骇的呼喊,身体踉跄着冲向跃迁平台。
基因修复仪的能量管线被他粗暴地扯断,接口处迸发出滋滋的电火花,空气中弥漫起一股焦糊味。
“楚牧,回来!你的身体撑不住一次地表跃迁!”沈霜嘶吼着,伸手去抓他,指尖只触到一片冰冷的空气。
但已经晚了。
一道白光闪过,伴随着跃迁引擎的轰鸣,楚牧的身影消失在舰舱内。
下一秒,他出现在了那片废墟之上。
狂风卷起尘沙,抽打在他脸上,带来细密的刺痛。
风暴中心,一个瘦小的男孩蜷缩在碎石堆里,全身皮肤寸寸龟裂,露出底下血红色的肌肉组织,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骨骼错位的“咔咔”声。
他像一头受伤的幼兽,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我不想死……我不想和爸爸妈妈一样,被当成废物处理掉……我不想死!”
声音嘶哑,混着血沫,回荡在废墟之间。
他的体内,被强行催动的微弱能量正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撞,撕裂着他脆弱的基因链,空气中甚至能闻到细胞坏死时散发的腥甜气味。
周围,一些闻讯赶来的试验区居民和安保人员远远围着,脸上满是惊恐和怜悯,却无人敢上前,只有风穿过残垣断壁的呜咽声。
楚牧一步步走上前,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靴底碾过碎石,发出咯吱的声响,但他站得笔直。
他在男孩身前蹲下,无视了对方身上狂暴的能量乱流带来的灼热冲击,伸出自己那只因虚弱而微微颤抖的手,握住了男孩滚烫的小手——掌心相触的瞬间,仿佛握住了一团即将爆炸的火焰。
“别怕,有我在。”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清泉,瞬间压过了男孩痛苦的嘶吼,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楚牧主动开启了他体内那个几乎已经沉寂的吞噬核心。
但这一次,不是吞噬,而是——反向输出!
金色的、带着一丝青翠竹影的仙力,那是他体内残存的、最本源的力量,如同一条温暖的溪流,顺着他的手臂,被强行注入了男孩暴走的经脉之中!
能量流动时,发出细微的“汩汩”声,仿佛血液在新生的河床中奔涌。
这股力量没有去修补男孩崩溃的基因,而是在那片混沌的废墟中,以一种蛮横却又无比精巧的方式,硬生生开辟出了一条全新的河道,引导着那些狂暴的能量汇入其中。
一个最基础、最原始,却真正属于男孩自己的“仙脉雏形”,就此诞生!
“住手!”一声厉喝传来,一名身穿联邦特派员制服,半边脸被冰冷金属义眼取代的男人从天而降,他手中凝聚着幽蓝色的能量,直指楚牧,能量压缩时发出低沉的嗡鸣,“你这是在做什么?私自传播禁忌技术,扰乱联邦既定的进化秩序!这是重罪!”
沈霜的身影如一道闪电,瞬间挡在了楚牧身前,她的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决然与冷冽:“从今天起,在这颗星球上,没有你们所谓的‘秩序’,只有‘选择’!”
就在她与特派员对峙的瞬间,地上的男孩停止了嘶吼。
他缓缓睁开眼,迷茫地摊开自己的手掌。
一缕微弱的、带着青色的火焰,在他掌心升腾而起,火焰跳动时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温暖却不灼人。
那是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力量。
做完这一切,楚牧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向后倒去。
在意识陷入黑暗前,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那孩子低声说:“记住,孩子……不是他们,也不是我,赐予了你力量。是你自己……选择了这条路。”
数月后,启明IV星,第一所“无血脉门槛”的修仙学堂,在昔日的废墟上拔地而起。
洒满阳光的病房内,沈霜抱着一叠厚厚的申请表,走到床边。
她的神情复杂,有欣慰,也有掩饰不住的忧虑。
“第一批报名的F级基因体,已经快三千人了。整个星系,都被你搅动了。”
楚牧躺在床上,生命维持系统在他身旁发出规律的微光,滴滴声如同他微弱的脉搏。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身体比几个月前更加孱弱,仿佛随时会碎裂。
可听到这个数字,他却虚弱地笑出了声:“咳咳……挺好。等我……等我身体好了,就去学堂里,当个扫地的老师吧。”
沈霜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帮他掖了掖被角。
镜头越过病房的窗户,掠过下方崭新的学堂。
一间教室的黑板上,用稚嫩的粉笔字写着一行大字:“我们的校长,是个一无是处的废柴。”
窗外,一群稚气未脱的孩童,脚下踩着形态各异的光剑,歪歪扭扭地穿梭在云层之间。
他们追逐嬉戏,清脆的笑声回荡在山巅,充满了希望与未来。
沈霜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看着那些曾经被断定为“废物”的孩子,如今却能触碰到天空。
他是这一切的起点,是那颗点燃燎原之火的火种。
然而,她心中却升起一股无法抑制的寒意。
她忽然明白了一个残酷的道理。
想要照亮一整片黑暗的星空,那作为源头的第一颗星辰,必然要以最决绝的方式,燃烧自己所有的光和热,直至……燃尽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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