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灯火通明,一时竟分不清是黑夜还是白天。
秦菀睁开眼,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好久没睡得这么香了。”
她刚要起身,却发现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条柔软的绒毯。
谁会这么好心?
不经意抬头时,书案边早已空无一人,秦菀心中不禁暗暗诽谤道:这掌印大人不会消极怠工跑了吧?
可是当她靠近书案时,惊讶地发现那堆积如山的奏折不仅全部批阅完毕,而且还被分门别类整理得井井有条。
紧急的、普通的、需要后续跟进的,各自摞好,旁边甚至还放了一张纸条,用极其漂亮工整的小楷简单备注了几件重要事项的处理建议。
天啊,这是上天派来拯救她的吧!
秦菀开心地在原地转了一圈,蹦跳着向前,正想着吩咐小厨房加餐时,却惊喜的看到前方桌上竟摆放着几碟还冒着热气的小菜和一碗香糯的粥,显然是刚送来不久。
秦菀有些疑惑,朝门外唤道:“来人。”
一个身着素衣的宫女应声快步走了进来,恭敬行礼,“陛下,您醒了,奴婢伺候您用膳。”
秦菀指了指饭菜,好奇地问道:“这饭菜来得倒是及时,怎么知道朕这个时辰会醒?”
“回陛下,是掌印大人傍晚时分就吩咐小厨房一直温着的,说估摸着陛下这个时辰该醒了,让随时备着。”
秦菀闻言,心里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有点痒,又有点说不出的舒坦。
她摆了摆手,轻声道:“你先下去吧。”
“是。”
她心情大好,坐下来美滋滋地享用起这顿晚餐。
刚吃没几口,黑影那煞风景的声音又来了,“新日常任务发布,早朝听政议政。”
“咳咳!”秦菀差点被粥呛死,“什么玩意儿?我不去!谁爱去谁去!那么早谁起得来?”
“耽误一日,面部随机生长痘瘢五颗。””黑影不急不缓地补充道。
“死黑影!你就会这招是不是?”她想想五颗痘的威胁,气得想摔碗,对着空气龇牙咧嘴。
黑影似乎知道她接下来的反应,说完就匿了,任凭她怎么骂都不再回应。
秦菀气鼓鼓地扒完饭,越想越憋屈,骂的对象还隐身,更憋屈了。
她顿时觉得一点也没有胃口了,生气地放下筷子,愤而站起,朝外面走去,她再不吹吹冷风冷静冷静,怕是要直接气晕过去了。
没有带其他人,秦菀一个人漫无目的宫道上走着。
月色尚可,夜风微凉,倒是吹散了些许烦躁。
正当她想要掉头返回时,突然发现前方有一处略显偏僻的宫苑。
不似别处灯火通明,反而只有零星几点光亮,显得格外清幽寂静,门口连个守夜的人影。
“这是什么地方?冷宫?”秦菀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来。
见大门虚掩,她也懒得叫门,左顾右看无人,找了块大石头,直接手脚并用翻墙而入。
院内倒是一派风雅,竹影婆娑,花香暗浮,只是静得有些过分。
她沿着青石小径往里走,越走越深,忽然看到前方一间书房竟还亮着灯。
“这么晚还有人?”她心下有些疑惑,悄悄凑近窗棂,透过缝隙向内望去。
只见一人背对着窗户,临窗而立,对着案上的一幅画卷看得出神。
一身素雅的青色常服,身姿挺拔,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半束,周身笼罩着一股沉静气息。
似是听到窗外细微的动静,那人缓缓转过身来,烛光映照在他脸上的一刹那,窗外的秦菀猛地一怔。
看上去是一张年轻的脸,面容清俊,眉如弯钩,眼若寒星,只是眼角留下了几道极浅的细纹。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眉骨的走向、眼睛的形状……
秦菀倒吸一口凉气,一股无来由的寒意直窜脊背。
像!太像了!虽然气质天差地别,但与那诛杀的薛玉郎,竟有高达七分的相似!这怎么可能?
电光火石间,原主混乱的记忆碎片涌上心头,原来这是她的老师,周策安。
秦菀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俊美的太傅大人,那颗八卦的心蠢蠢欲动,活跃的大脑自动脑补出一场替身情缘的狗血大戏,她感觉自己无意间撞破了原主的秘密。
周策安蹙了蹙眉,对于窗外的轻响似乎并不放心,快步走了过来。
秦菀一下子回过神来,看着他渐渐逼近,立刻低下头,用手捂住脸,猛地转身,向着来路跑。
周策安快速推开房门,快步追了出去,然而院中竹影摇曳,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只有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他站在原地,望着空荡荡的院落,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疑惑与深思。
而此时的秦菀,早已一溜烟跑出去老远,直到确认没人追来,才扶着墙气喘吁吁,拍着胸口暗道:“好险好险!差点就暴露了!”
她不敢再在外面逗留,想想明天的早朝,决定还是赶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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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
深宫庭院,春光明媚,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正笨拙地追逐着一只彩蝶。
呼哧呼哧跑得急了,“噗通”一声摔倒在地,膝盖直接磕破了皮,小嘴一瘪,马上就要哭出来。
一个身着青衫的年轻男子,快步上前,半跪下来,动作轻柔地将她抱起,一边温声软语地哄着,一边拿出干净的帕子小心地为她擦拭伤口。
小女孩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把满是泪痕的小脸埋在他颈窝,充满了全然的依赖。
暖融融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画面温馨又美好。
画面一转。书房灯下,小女孩已长成了少女的模样,此时正对着堆积如山的奏折愁眉苦脸,哈欠连连。
方才那面容温润的男子坐在她身侧,修长的手指指着奏章上的某处,耐心讲解着朝堂典故与为君之道。
少女听得似懂非懂,无聊地托着腮,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专注的侧脸,不自知的倾慕满满溢出。
他偶尔抬头,对上她的目光,也只是温和一笑,带着师长般的包容。
渐渐地,画面开始变得朦胧摇晃。
在某个宫宴之后,少女明显醉了,双颊酡红,脚步虚浮地拦住了正要离去的老师。
她不顾宫人惊诧的目光,猛地扑进他怀里,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身,痴痴地仰起头,滚烫呼吸染着浓浓的酒气,喷洒在他颈侧。
下一秒,没有犹豫,直接吻上了他的唇,整个人迸发出孤注一掷的疯狂。
男人瞬间僵住,眼神从呆懵到震惊,他一下子将她推开,力道之大让她踉跄后退,跌坐在地。
他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决绝地转身离去,颀长的背影在月光下慢慢消失。
少女坐在地上,泪流满面,眼中满是破碎的爱恋与被拒绝的失望。
画面陡然变得压抑。
少女已完全长开,女帝威仪初显。她站在一间清雅的书房内,双全紧握,面色苍白,目光死死盯着书案上一幅墨迹未干的画卷。
画上是一位身着龙袍的绝色女子,面容艳姝,不怒自威,正是她已故的母皇。
旁边还有几幅未完成的画作,每一笔都勾勒得无比用心。
少女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着,眸中先是茫然,转瞬又变成了震惊,最后化为一片悲凉。
她早就该明白的,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原来从一开始便是错的。
伴随着锐利的尖叫声,画面卡闪了起来。
顷刻间,又突然出现了一处宽阔的大殿。
几位老臣正言辞激烈地弹劾着什么,年轻的女帝孤立无援地坐在龙椅上,手指紧抠着扶手,求助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站在下方的老师。
男人如同入定的老僧,微微垂着眼睑,面色平静无波,对女帝投来的目光视若无睹,袖手旁观。
少女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熄灭,只剩下一片绝望与自嘲。
场景一变,眼神空洞的少女,面色憔悴,正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她的目光忽然被花丛旁一个侍弄花草的清瘦身影吸引,少年抬起头的一刹那,眉宇间那扑面而来的熟悉感,死寂的心再次活了过来,砰砰跳动着。
她快步上前,伸出手指,勾起了少年的下巴,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带着一种病态的执着和报复的快感。
最终,画面变得混乱而灰暗。
醉酒的少女砸碎了寝殿内的器物,对着空无一人的宫殿歇斯底里地哭喊咒骂。
乐道苑的大门紧闭,太傅对任何人的来访都冷硬回绝。
薛玉郎得意又怨毒的笑,堆积如山的奏折无人批阅,乌烟瘴气的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