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刚刚透过百叶窗,在东苑别墅的地板上切割出斑马线一样的光影。
空气里还残留着昨晚芒果慕斯的香甜气息。
门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一室的宁静。
苏晚正在厨房给孩子们热牛奶,听到声音,她擦了擦手,带着一丝警惕走向门口。透过猫眼,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让她心头一跳。
是厉司寒。
他怎么会这么早过来?
她打开门,清晨微凉的空气混着他身上独特的、清冽的雪松气息,一同涌了进来。今天的厉司寒,没有穿那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黑色手工西装。他换上了一件质感极佳的深灰色羊绒衫,衬得他肩宽腿长,少了几分商界帝王的凌厉,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
但这只是表象。
他那双深邃的黑眸里,淬着一夜未眠的星光,锐利,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力。
“我来接他们。”他的声音低沉,直接切入主题,没有半句废话。
“去哪儿?”苏晚下意识地侧身,挡住了他看向屋内的视线。昨晚的甜点让她心绪复杂,但五年来养成的防备,让她无法轻易卸下心防。
厉司寒的目光落在她警惕的脸上,没有不悦,反而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
“去办户口。”
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在说“去吃早餐”一样简单。
但这四个字,却像一颗深水炸弹,在苏晚的心湖里轰然炸开。
她愣住了,握着门把手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给孩子们……办户口?
上厉家的户口本?
这意味着什么,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从法律层面,彻底承认了孩子们的身份。这意味着,他们将不再是别人口中的“野种”,而是厉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可……为什么?
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这么突然?
是良心发现?还是……又一场新的算计?
“为什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厉司寒看着她眼底的震惊、怀疑、以及那一闪而过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脆弱,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不愿意?”
苏晚的呼吸一滞。
她愿意吗?
她当然愿意!她做梦都想让孩子们摆脱私生子的身份,光明正大地活在阳光下。可这份“承认”,是由厉司寒、由这个带给她五年伤痛的男人给予的。这让她本能地抗拒,本能地怀疑其中包裹着带毒的糖衣。
“爹地!”
清脆的童音打破了门口的僵持。
三个小家伙不知何时已经穿戴整齐,像三个精神抖擞的小炮弹,冲了过来。
“爹地,你来接我们去上学吗?”苏小宝仰着头,大眼睛里满是期待。
“根据时间推算,现在距离上学时间还有一小时三十七分钟,不符合出行逻辑。”苏小贝扶了扶眼镜,冷静分析。
苏小星则一言不发,只是用那双和厉司寒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安静地打量着他,似乎在洞察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厉司寒的目光在三个儿子脸上一一扫过,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线条竟不自觉地柔和了些许。
他蹲下身,第一次,尝试着与孩子们平视。
这个动作,让他身上的压迫感瞬间消减。
“今天不去学校,”他看着三个缩小版的自己,声音是从未有过的耐心,“爹地带你们去一个地方,把你们的名字,写进我们家的户口本里。从今天起,你们叫厉景曜,厉景珩,厉景辰。”
景曜,如日光般璀璨。
景珩,如玉石般温润。
景辰,如星辰般深邃。
苏晚的心,又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竟然……连名字都想好了。
苏小宝(厉景曜)愣了一下,随即小胸膛一挺,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骄傲:“厉景曜!好听!我喜欢!以后我就是厉家大少爷了!”
苏小贝(厉景珩)则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着智慧的光:“办户口,意味着我们将获得法定的继承权。爹地,这是你经过深思熟虑后,对我们母子四人未来权益的保障性决策吗?”
苏小星(厉景辰)沉默了片刻,酷酷地点了点头:“嗯。以后看谁还敢说我们是野种。”
三个孩子,三种反应,却无一例外地,接受了这个安排。
苏晚看着孩子们脸上的欣喜和释然,心中那道坚固的防线,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或许,为了孩子,她可以……再信他一次。
“好。”她深吸一口气,对厉司寒说,“我跟你们一起去。”
她要亲眼见证。
厉司寒站起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似乎有赞许,也似乎有更深的东西。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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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民政事务中心。
厉司寒的出现,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这位常年只出现在财经头条上的商业巨擘,此刻竟然带着一个清冷美丽的女人和三个粉雕玉琢的孩子,出现在这种地方,画面本身就充满了巨大的冲击力。
他似乎早已安排好了一切,秦风提前清了场,一位主任级别的办事员亲自接待,毕恭毕敬。
“厉总,亲子鉴定报告、您的户口本、身份证原件,都已经核验无误。只要苏小姐和孩子们在这里签个字,马上就可以办理。”
办事员将文件推到苏晚面前。
苏晚垂眸,看着那份需要她签字确认的文件,指尖微颤。
就是这几笔,将彻底改写她和孩子们的人生轨迹。
她拿起笔,正要落下。
厉司寒的手机,却在此刻尖锐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的两个字,让空气瞬间凝固——
【老宅】
厉司寒看了一眼苏晚和孩子们,示意她们稍等。他走到窗边,接通了电话。
即便隔着一段距离,苏晚依然能隐约听到电话那头,厉老夫人气急败坏、几近咆哮的声音。
“厉司寒!你反了天了!你敢背着我把那几个野种弄进厉家户口!你把语柔当什么了?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整个大厅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度。
办事员吓得低着头,连呼吸都放轻了。
三个孩子也安静下来,齐刷刷地看向父亲的背影。
那背影,挺拔如山,稳如磐石。
厉司寒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那边的咆哮因为喘不上气而稍作停歇,他才把手机送到唇边,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砸在玉盘上。
“是我。”
“我在给我的儿子办户口。”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听电话那头的又一轮怒骂,然后,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
“他们是我的儿子,就该姓厉,进厉家的门。这件事,不需要经过任何人的同意。包括您。”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大厅里无声地炸开。
苏晚握着笔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她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
他这是……在为了她们,公然对抗厉老夫人?
电话那头,厉老夫人显然被气得不轻,大概又搬出了以往屡试不爽的招数。
厉司寒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
“如果您觉得林语柔受了委屈,那是您的事,与我无关。我的儿子,我的女人,轮不到别人来指手画脚。”
“我的……女人?”
苏晚的心脏,漏跳了一拍。脸颊不受控制地升温。
“还有,”厉司寒的声音里再无一丝温度,只剩下冷酷的警告,“您要是再动不动就拿中风来威胁我,我不介意现在就打电话,叫全球最好的脑科专家团队,去老宅给您二十四小时待命。”
说完,他甚至没有给对方再开口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世界,清净了。
他转过身,深邃的目光越过大厅,精准地落在苏晚的脸上。
那一刻,苏晚从他眼中看到的,不再是算计,不再是冷漠,而是一种强大的、不容动摇的庇护。
这个男人,正在用最强硬、最直接的方式,为她们母子四人,劈开一条路。
她不再犹豫,低下头,在那份文件上,一笔一划,清晰而坚定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苏晚。
##
十分钟后。
一本崭新的、散发着油墨清香的红色户口本,递到了厉司寒手中。
他没有自己收起来,而是径直走到苏晚面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户口本翻开,翻到属于他的那一页。
户主:厉司寒。
下面,是三个崭新的名字,与他并列。
【与户主关系:长子,厉景曜】
【与户主关系:次子,厉景珩】
【与户主关系:三子,厉景辰】
白纸,黑字。
铁证如山。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进来,在那几个名字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苏晚看着那几个名字,五年来的委屈、辛酸、孤独、挣扎,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她的眼眶一热,视线瞬间模糊。
她迅速低下头,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的失态。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却在此刻,将那本户口本,轻轻地塞进了她的手里。
户口本的触感温热,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苏晚猛地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苏晚,”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像是在宣告,又像是在承诺,“这,只是开始。”
是的,只是开始。
是孩子们光明正大人生的开始。
是他,厉司寒,向整个厉家,向全世界宣告主权的开始。
也是她,苏晚,与他并肩,迎战未来所有风雨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