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东苑巨大的落地窗,温柔地洒在地板上,像一层流动的碎金。
与主宅那永远笼罩在沉闷与压抑之中的清晨不同,东苑的空气里,飘荡着黄油吐司的香气和现磨咖啡的醇厚。
厨房里,苏晚系着一条淡蓝色的围裙,正专注地为孩子们准备早餐。她的动作优雅而娴熟,平底锅中的鸡蛋被她轻松地翻了个面,煎得恰到好处,蛋黄还是诱人的流心状态。
餐桌旁,三个小家伙已经各自就位,开始了他们独特的“晨间活动”。
苏小贝正襟危坐,面前放着一台便携式离心机,正在分离昨晚从厉司寒用过的餐具上“采集”到的唾液样本。她的小脸上满是严肃,嘴里念念有词:“爹地的免疫球蛋白G亚型分布有点奇怪……似乎存在某种长期的、被压制的免疫应答反应。有意思。”
苏小宝则已经将他的“蜂巢系统”完全部署。主屏幕上,整个厉家庄园的3D建模图清晰可见,无数个代表着监控探头、网络节点的光点在闪烁。他正悠闲地喝着牛奶,一边吃着吐司,一边单手在键盘上敲击,将几个试图窥探东苑网络的可疑IP地址,轻松地反追踪并踢了出去。
“妈咪,昨晚有十五个不同来源的IP试图入侵我们的防火墙,”他酷酷地汇报,“其中十三个来自厉氏集团总部的安全部门,一个来自三叔公的私人网络,还有一个……来自爹地的书房。我已经给他们都送上了一份小小的‘回礼’,未来24小时,他们的网速可能会有点卡。”
苏小星则捧着一个平板,上面显示的不是动画片,而是实时滚动的全球股市K线图。他小眉头微蹙,用小勺子搅动着碗里的燕麦粥,若有所思地说:“妈咪,爹地公司的股价在昨晚有一次小幅的非正常波动,似乎是欧洲市场有人在进行试探性做空。虽然被很快拉平了,但手法很专业,不像是普通的散户行为。”
苏晚将煎好的鸡蛋和培根分到三个小盘子里,微笑着听着孩子们的汇报。
“知道了。”她揉了揉小宝的头,“对你爹地的网络,留个后门就行,别玩得太过火。”又对小星说,“那是厉氏的老对手在试水,你爹地应付得来。先吃饭,吃完饭,我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孩子们立刻心领神会地对视一眼,默契地点了点头。
妈咪的情报,总是最准的。
……
与此同时,主宅的书房里,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厉司寒一夜未眠。
他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面色冰冷,眼神幽深。在他面前,秦风正躬着身子,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手中的平板电脑,仿佛有千斤重。
“所以,你的意思是,”厉司寒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像淬了冰,“我养着整个集团最顶级的网络安全团队和情报部门,花了一整夜的时间,查一个女人五年前的踪迹,结果……什么都没查到?”
“厉总,不是什么都没查到……”秦风的声音有些发干,他艰难地滑动着平板,“我们查到了苏小姐五年前的出境记录,目的地是瑞士。但是,从她入境瑞士的那一刻起,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没有护照使用记录,没有信用卡消费记录,没有酒店入住信息,没有交通工具的购票凭证……什么都没有。她在全球任何一个国家的官方系统里,都再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五年,她就像一个活在数据真空里的‘幽灵’。”
秦风越说,心中越是骇然。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有一个能力通天的超级黑客,将苏晚这五年所有的生活痕迹,从全球互联网和各类数据库中,抹得一干二净!这种能力,已经超出了商业竞争的范畴,进入了国家级情报攻防的领域。
“不过,”秦风补充道,“我们通过一些非常规手段,在暗网的一些加密论坛里,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有几个关于‘神级生物实验室’、‘顶尖学术研讨会’的帖子中,曾隐晦地提到过一个代号为‘Luna’的神秘资助者和代号为‘Nightingale’(夜莺)的顶级程序员。他们的活动范围和时间线,与苏小姐失踪的时间,有部分重合。但所有线索都在最关键的地方中断了,IP地址指向了无法追踪的量子卫星……”
“Luna……夜莺……”
厉司寒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脑海中,浮现出苏晚那张清冷而倔强的脸。
她到底是谁?
一个能让顶级黑客为她抹去五年人生轨迹的女人。
一个能独自在海外,养大三个智商超群、各怀绝技的孩子的母亲。
一个面对豪门倾轧,不仅毫不畏惧,甚至能游刃有余地反击的强者。
这个谜团,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牢牢地困在其中。那该死的、被压抑了五年的掌控欲,此刻正疯狂地叫嚣着,让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这个女人彻底看透。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敲响了。
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套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种程式化的恭敬。
“厉总,早上好。我是厉家的家庭总教师,王雪芬。奉三爷和几位族老的吩咐,前来为三位小少爷规划未来的教育课程。这是我为小少爷们拟定的课程表,请您过目。”
她递上一份装帧精美的文件夹。
厉司寒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冷冷地吐出一个字:“说。”
王雪芬心中一凛,但表面上依旧保持着镇定。她清了清嗓子,用一种不容置喙的专业口吻说道:“根据厉家继承人的培养标准,三位小少爷从今天起,需要开始接受系统的精英教育。课程包括:法语、拉丁语、德语作为第二外语;马术、高尔夫、剑术作为体育必修;钢琴、小提琴、古典艺术史作为艺术熏陶……每天的课程从早上七点到晚上九点,我会带领我的教师团队,对三位小少爷进行最严格的指导,确保他们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为合格的厉家子孙。”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对所谓“豪门规矩”的优越感,以及对苏晚那种“平民教育方式”的含蓄鄙夷。
厉司寒的指尖,停顿了。
他缓缓抬起头,黑眸中闪过一丝玩味的光。
他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只是淡淡地挥了挥手:“人,你自己去东苑领。能不能让他们听你的,是你的本事。”
“是,厉总。我绝不会让您失望。”
王雪芬得到了“许可”,脸上露出一丝胜利的微笑,自信满满地转身,朝着东苑的方向走去。
在她看来,这不过是一件手到擒来的小事。三个乡下来的野孩子,和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母亲,还能反了天不成?
秦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却莫名地升起一股同情。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位在厉家作威作福了十几年的王牌教师,今天,恐怕要撞上一块她职业生涯中最硬的铁板了。
……
当王雪芬带着她那份优越感十足的课程表,踏入东苑时,苏晚和孩子们刚刚结束他们温馨的早餐。
“苏小姐,你好。”
王雪芬几乎是用下巴看着苏晚,将手中的文件夹“啪”地一声拍在餐桌上,姿态傲慢。
“我是王雪芬,厉家的总教师。从今天起,我将全权负责三位小少爷的教育。这是他们的课程表,请你过目并配合执行。另外,这种高油高糖的早餐,非常不健康,有损贵族体质,以后不要再做了。我会让营养师团队接管孩子们的饮食。”
苏晚连眼皮都没抬,只是优雅地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
三个萌宝则齐刷刷地抬起头,用三种不同的眼神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小贝是看“临床样本”的眼神。
小宝是看“移动靶子”的眼神。
小星则是看“秋后蚂蚱”的眼神。
“王老师是吧?”苏晚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在谈论我孩子的教育问题之前,我想先对王老师的教学资质,做一个小小的评估,可以吗?”
王雪芬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嗤笑出声:“评估我?苏小姐,我毕业于瑞士洛桑酒店管理学院,持有国际认证的礼仪导师和儿童心理学双硕士学位,为厉家服务了十五年,培养出的都是最顶尖的豪门精英。你……有什么资格评估我?”
“资格?”苏晚笑了。
她缓缓站起身,那瞬间,身上慵懒的气息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属于上位者的强大气场。
“就凭,你引以为傲的一切,在我眼里,不值一提。”
苏晚走到王雪芬面前,目光平静地直视着她。
“你主修的法语,带着浓重的瓦莱州口音,而且在刚才的介绍中,有一个关于将来完成时的语法错误。”苏晚用一口流利到无可挑剔的、带着纯正巴黎贵族腔调的法语缓缓说道,“Chère Madame, votre connaissance de la littérature française du XVIIe siècle s'arrête-t-elleà Molière, ou pouvez-vous discuter de l'influence du jansénisme sur la prose de Pascal?(亲爱的女士,您对十七世纪法国文学的了解,是只停留在莫里哀,还是能深入探讨一下詹森主义对帕斯卡散文风格的影响?)”
王雪芬那张自信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她张口结舌,一个字都答不上来。这段话里的每一个单词她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她的大脑却一片空白。
苏晚没给她喘息的机会,继续用德语说道:“Ihrer sogenannten‘Adelserziehung’ fehlt das Wichtigste: der Respekt vor dem Individuum. Das ist keine Bildung, sondern geistige Fesselung.(你所谓的‘贵族教育’,恰恰缺少了最核心的东西:对独立个体的尊重。这不是教育,这是精神的禁锢。)”
她的德语发音,标准得如同教科书,带着一种日耳曼式的严谨与威严。
王雪芬的脸色,已经从猪肝色变成了惨白。
“至于你引以为傲的儿童心理学……”苏晚切换回中文,声音冷了下来,“你从进门到现在,没有正眼看过我的孩子一眼,没有问过他们任何一个问题,没有试图了解他们的天性与特长。你只是想把他们塞进你那个陈腐僵化的模具里。王老师,你不是在教育,你是在扼杀。”
苏晚拿起桌上那份课程表,看都没看,便当着王雪芬的面,轻飘飘地撕成了两半。
“我孩子的教育,不需要外人插手。”
她顿了顿,拿起苏小星的平板电脑,调出一个文件,展示在王雪芬面前。
“在你试图教我儿子拉丁语之前,先看看这个。这是我大儿子苏小星,用三个月业余时间,建立的个人投资模型。在过去的十二个月里,它的年化收益率是45%,跑赢了厉氏集团首席基金经理三个百分点。”
她又点开另一个文件。
“在你教我女儿弹钢琴之前,也看看这个。这是我女儿苏小贝,以‘匿名者’身份,发表在《柳叶刀》子刊上的关于‘新型过敏源快速筛查模型’的论文。我不确定,你的艺术史知识,能不能帮她更好地进行科学研究。”
最后,她指了指正在对着电脑敲敲打打的苏小宝。
“至于我那个儿子……王老师,我建议你现在立刻检查一下你的银行账户、信用卡以及所有的社交媒体账号。因为就在我们说话的这几分钟里,他可能已经,将你的全部‘隐私’,打包下载了一份。”
“轰!”
王雪芬感觉自己的大脑被人用重锤狠狠地砸了一下,整个人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母子四人。
魔鬼!这家人,全都是魔鬼!
她颤抖着手,拿出自己的手机,惊恐地发现,无论是银行APP还是社交软件,全都显示密码错误,无法登录!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全身。
“现在,”苏晚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你还觉得,你有资格,教育我的孩子吗?”
王雪芬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所有的骄傲、所有的优越感,在苏晚这轻描淡写却又雷霆万钧的反击面前,被击得粉碎。
她看了一眼那三个表情各异,但眼神同样深不可测的孩子,又看了一眼面前这个气场全开,如同女王般的女人,终于明白了秦风早上的那抹同情是什么意思。
她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逃离了东苑这个可怕的地方。
东苑内,重新恢复了平静。
“妈咪好棒!”苏小贝第一个扑上来,抱住苏晚的大腿。
“妈咪V587!”苏小宝对着她竖起了大拇指。
苏小星则优雅地递上一杯温水:“妈咪,润润喉。跟这种人说话,辛苦了。”
苏晚笑着喝了一口水,心中一片柔软。
她知道,这场胜利,只是一个开始。但她也让厉家的某些人明白了,她苏晚,不是五年前那个可以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想动她的孩子,先要问问她这个女王,同不同意。
而在主宅的书房里。
厉司寒面前的监控屏幕,在王雪芬逃走的那一刻,“滋啦”一声,变成了雪花。
紧接着,屏幕中央,跳出了一行用粉色爱心体写成的话:
【爹地,第二次警告哦!偷看我们和妈咪的私人生活,是很不礼貌的行为!这次的罚款是……罚你今天中午,亲自给我们送午餐过来!(づ ̄ 3 ̄)づ】
落款,是一个贱兮兮的笑脸表情包。
厉司寒死死地盯着那行字,脸上却不见丝毫怒意。
他的嘴角,在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况下,微微勾起了一抹极浅、极淡,却又真实存在的弧度。
亲自……送午餐?
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那冰封了多年的心湖上,漾开了一圈又一圈,奇异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