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触宇宙这么久，游历过无数星系，
翻阅过德诺文明与神河文明留下的，浩如烟海的星图与资料。
他从未听说过，宇宙中有这么一个地方，或者说，有这么一个“东西”。
“怜风。”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立刻检索德诺三号超级计算机，以及我们所掌握的所有神河文明数据库。”
“关键词......知识之树。”
“是，将军！”
指令被迅速执行。
指挥中心里，只有超级计算机风扇高速运转的嗡鸣声。
杜卡奥死死地盯着主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据流。
他在期待，或者说，他在恐惧。
他希望检索出一个结果，哪怕那个结果再怎么恐怖，也比一无所知要好。
一无所知，代表着无法对抗，无法理解，无法......战斗。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最终，数据流停止了跳动。
屏幕上，缓缓浮现出两个冰冷的，鲜红的大字。
【查无此项】
杜卡奥的瞳孔，猛地一缩。
怎么会......怎么可能！
德诺三号，融合了德诺文明与神河文明两大顶级文明的知识结晶。
虽然不如天使的天体计算机，但也足以称得上是已知宇宙最顶级的数据库之一。
竟然，连一丝一毫的记载都没有？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从杜卡奥的心底浮现出来。
难道......这东西，根本就不存在于我们这个世界？
难道它，是属于......世界之外的东西？
这个想法，让他感到一阵头皮发麻的寒意。
如果连敌人的根源都不在这个宇宙。
那这场战争，还怎么打？
他们所要保卫的地球，所要守护的一切...
在那种存在的眼中，又算得了什么？
......
梅洛天庭，知识殿堂。
鹤熙停下了她即将迈出的脚步。
她重新将目光，投向了那面数据光幕。
她的脸上，那抹属于科学家的，饶有兴趣的微笑，变得前所未有的，浓郁。
“哈拉克......”
“知识之树......”
她轻轻地念着这两个词，仿佛是在品尝两杯味道截然不同的，绝世佳酿。
“有意思......”
“太有意思了......”
她的眼中，闪烁着求知者见到了终极谜题时的，那种纯粹的，狂热的光芒。
知识之树？
是汇聚了宇宙一切知识的具象化神体？
还是说......它本身，就是一切知识，一切概念，一切规则的......起源？
如果是前者，那它的价值，无可估量。
得到它，就等于得到了整个宇宙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但如果是后者......
鹤熙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凝重。
一个能够“诞生”出哈拉克这种存在的“起源之树”。
它......究竟是什么？遵循着怎样的规则？
或者说......它本身，就是规则？
而哈拉克，这个从树下诞生的“神祇”。
天幕用了一个全新的词汇来定义他。
至高神性。一个，凌驾于已知宇宙所有“神”之上的，位格。
世界之上的神明。
鹤熙的心底，第一次，对某个存在，生出了一丝......忌惮。
她，天基王鹤熙，是已知宇宙最顶尖的学者与战士。
她剖析过恒星，她创造过生命，她甚至能修改一个星系的基础物理常数。
在她眼中，已知宇宙的一切，都是可以被计算，被理解，被定义的。
包括死亡，包括虚空。
但现在，这个“至高神性”......
这个“哈拉克”......
他的存在，似乎从根本上，就超越了“计算”与“理解”的范畴，
诞生，源于一棵“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树。
他的目标，是摧毁这个世界本身。
这是一种降维打击。
一种......造物主对造物的，彻底否定。
鹤熙的思维，以超越光速的速度飞速运转。
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浮现在她的脑海。
如果他真的如此全能，如此至高。
为什么......这个宇宙还存在？
为什么他还需要那七柄古矛，需要那扇“门”，才能降临？
答案，似乎只有一个。
鹤熙的嘴角，重新勾起了一抹了然的微笑。
但那微笑中，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冰冷的寒意。
“原来如此......”
“你......进不来。”
至高神性，或许真的至高无上。
但他也必然受限于某种更加宏大的，凌驾于他之上的规则。
比如，“世界”与“世界”之间的隔断。
他无法直接进入他想要摧毁的“造物”之中。
所以，他需要“钥匙”，需要“锚点”，需要一个从内部打开的“缺口”。
若不是能够大概猜中这一点。
若不是天幕用“宣战”而非“降临”来描述他的行为。
鹤熙现在感受到的，恐怕就不会是忌惮。
而是......彻头彻尾的，恐惧。
即便如此，那份忌惮，也已经足够沉重。
地球，那颗行星的重要性，再一次，被无限拔高。
它不再仅仅是风暴的中心。
它......是那扇门的所在地。
是这场“终焉之战”的，主战场。
......
死歌书院。
黑暗，冰冷，虚无。
卡尔，正静静地悬浮在这片永恒的死寂之中。
他的面前，通往猩猩沙漠的空间虫洞，已经开启。
那片猩红的，固化了规则战争的土地，仿佛就在他一步之遥的地方。
但，他停住了。
他的目光，或者说，他的全部感知，
都聚焦在了那片重新显现于已知宇宙所有角落的，天幕之上。
知识之树？
当这四个字，通过遥远空间中的观测设备，投射进他的意识时。
卡尔感觉自己所研究了一生的“虚空”，都仿佛在瞬间，变得......浅薄了。
他追求虚空，是因为虚空是万物的终点，是物质的尽头。
他以为，那就是宇宙的终极奥秘。
可现在......天幕告诉他，在万物诞生之初，
在那个连虚空都尚未成型的地方，有一棵“树”。
只是这样的一个东西......
仅仅是这样的一棵“树”......
居然，就诞生了“深红之王”......
诞生了“哈拉克”......
诞生了一位，凌驾于一切之上的，“至高神性”？
卡尔的思维，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狂喜与战栗交织的矛盾状态。
这是何等宏伟的造物！
这棵树，它到底是什么？
它存在于哪里？又是诞生于多少岁月之前的奇迹？
是宇宙大爆炸之前？还是说，连“时间”这个概念，都是它的枝叶？
它现在......是否还存在？
无数的，更加终极的，更加触及本源的疑问。
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卡尔为自己建立的虚空哲学。
他，迫切地，想要得到答案。
这种渴望，超越了他对死亡的研究，超越了他对虚空的向往。
他想要去触碰那棵树，想要去理解它的存在方式，
想要......见证那个名为哈拉克的“至高神性”，是如何从树下诞生的！
然而......下一秒，无尽的，冰冷的，
绝望的现实，就将他从这种狂热中，拉了回来。
他做不到，以他现在的能力，以死歌书院的技术，以他对虚空的理解。
他都，不可能做到，可以穿越空间，可以观测遥远的过去。
但他无法回到“知识之树”被种下的那一刻。
因为那个“时刻”，很可能，根本就不在“时间”这条河流之上。
他渴望得到验证。
但无论他再怎么渴望，再怎么疯狂。
都不可能得到验证。
卡尔静静地悬浮在黑暗中。
那双闪烁着智慧与疯狂的眼眸，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无力。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站在海边的孩童。
刚刚才因为捡到了一个比别人更漂亮的贝壳（虚空）而沾沾自喜。
下一秒，大海（天幕）就掀起滔天巨浪，
向他展示了深海之中，那足以吞噬天地的，巨兽（深红之王）的身影。
以及，孕育了那头巨兽的，无尽的，深渊（知识之树）。
去猩红沙漠？拜访那个旅店主人？寻找那个“破碎的联盟”？
这些计划，在“知识之树”这个终极概念的面前。
突然间，都变得......索然无味。
【首次至高神性盘点结束！】
一行冰冷的，却又仿佛蕴含着某种终极裁决意味的文字，
取代了那段关于哈拉克的创世神话。
它悬浮在天幕的中央，宣告着一个暂时的段落。
仿佛一场刚刚开幕的，宏伟到无法想象的戏剧，落下了第一幕的帷幕。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绝不是结束。
这，仅仅是开始。
......
地球，天使国际大厦，顶层。
落地窗外，是人类文明引以为傲的，钢铁与霓虹交织的都市丛林。
天使彦，就站在这片繁华的顶端。
她的目光，却早已穿透了大气层，凝视着那片宣告着“结束”的宇宙天幕。
结束了么——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心中，一股难以言喻的失望，如同退潮后的冰冷海水，缓缓漫过。
她本以为......
她本以为这神秘莫测，拥有着无法理解伟力的天幕，
在揭示了如此恐怖的敌人之后，会给出更多的东西。
比如，如何对抗，如何战胜。
哪怕，只是给出一些弱点，一些可以被利用的，微不足道的情报。
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
它只是进行了一段基础到堪称科普的介绍。
一个名字，哈拉克，一个出身，知识之树，一个动机，毁灭一切。
然后呢？深红之王哈拉克，他究竟拥有怎样的能力？
是操控物质？还是扭曲现实他那所谓的“至高神性”，具体体现在何处？
他现在，又在哪里？
是以某种形态存在于宇宙的某个角落，
还是说，他仍被困在那所谓的“世界之外”？
他的状态，又是如何？
是沉睡？是蓄力？还是说，他正隔着无尽的维度，
冷漠地注视着这场由天幕掀起的，关于他自己的“盘点”？
这些最关键的，关乎生死存亡的战术信息，天幕，一字未提。
这不像是警告，更像是一场......宣告。
一场不容置疑，不容反抗的，单方面的，死亡宣告。
天使彦的金色瞳孔中，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然后，她的思绪，落在了另一个，
从一开始就被提及，却又始终笼罩在迷雾中的名字上。
基金会——
KTE-2013-Kapala-Mendes。
KTE-Wanderer-Echo。
KTE-1999-Hesperides。
这些档案的命名格式，充满了某种严谨的，制度化的冰冷感。
仿佛是一个庞大到无法想象的机构，
在为宇宙间所有无法理解的异常，进行着冷静的，
不带丝毫感情的，归档与编号。
这个天幕......会是这个“基金会”的杰作吗？
这个念头一经浮现，就让彦感到一阵心悸。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基金会，又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它似乎知晓一切。
知晓失窃的古矛，知晓猩红沙漠的旅店，知晓跨越时间的部落，
甚至知晓......连神河文明与德诺文明的数据库中都毫无记载的，
“知识之树”与“至高神性”。
它拥有着，足以将信息投射到已知宇宙每一个角落，
让所有智慧生命同时接收到的，神一般的技术力。
以一种绝对中立，绝对旁观的姿态，覆写，抹除，然后公布。
它在......引导着什么？
还是说，它仅仅是在......陈述事实？
天使彦忽然觉得，相比于那个目标明确，
就是要毁灭一切的深红之王哈拉克......
这个隐藏在幕后，搅动了整个宇宙风云的，神秘的“基金会”。
其威胁性，其未知性，其带来的不确定性......
或许，犹在前者之上。
因为你知道哈拉克想杀了你。
但你永远不知道，基金会，想让你......做什么。
......
恶魔一号，舰桥。
冰冷与黑暗，是这里永恒的主题。
但此刻，一种比舰船金属外壳更加刺骨的寒意，
正笼罩在恶魔战士阿托的心头。
他高大魁梧的身躯，正僵硬地站在那里。
那双曾无数次在战场上带来死亡与恐惧的眼眸，
此刻却死死地盯着已经恢复平静的，舷窗外的宇宙。
天幕上的字迹，已经消失了。
但那段关于哈拉克的描述，那个模糊的，
仅仅是存在于想象中的，伟岸到无法形容的身姿......
却像是用滚烫的烙铁，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他的指尖，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
一层细密的，冰冷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渗出。
恐惧，一种源自生命最底层，最原始，最本能的，纯粹的恐惧。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