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不正常了。
阿托很清楚这一点。
他是恶魔，是女王最忠诚的战士，
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不朽的灵魂。
追随莫甘娜女王，见证过星辰的陨落，文明的覆灭。
亲手屠戮过天使，也曾被神圣凯莎的天刃审判切割成原子。
死亡？他知晓死亡的滋味。
更知晓在女王的恶魔基因技术下，死亡，不过是一场短暂的休眠。
他可以被一次又一次地复活。
从理论上来说，只要女王不陨落，他就是永生的。
一个永生者，本不该有如此不堪的恐惧。
可现在......他怕了。
那不是对死亡的恐惧。
而是一种......面对更高层次“存在”时，
自身“概念”被碾压，被否定的，来自灵魂维度的战栗。
就像是......他已经被影响了。
仅仅是阅读了那段文字，仅仅是想象了那个存在的轮廓。
某种不可名状的“东西”，就已经顺着他的感知，污染了他的意志。
他感觉，自己仿佛不再完整。
灵魂的某个角落，被凿开了一个微小的孔洞。
有冰冷的，不属于这个宇宙的“风”，正从那个孔洞中，呼啸而入。
他猛地转过头，想要向他的女王汇报这种异常。
想要寻求女王的帮助，来驱散这种跗骨之蛆般的恐惧。
然而，他只看到了女王的背影。
莫甘娜，正慵懒地斜倚在她的王座上。
那张美艳而充满邪气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紧张与凝重。
甚至，连一丝对“深红之王”的忌惮都没有。
有的，只是一种......被打扰了兴致的，纯粹的不爽。
她完全没有发现，自己最忠诚的战士，
此刻正经历着怎样的，灵魂层面的恐怖。
女王的注意力，显然在别的地方。
或许，她正在思考，如何利用这次天幕事件，
来给凯莎那个碧池添堵。
或许，她正在盘算，这场波及整个宇宙的风暴，
会给她的堕落与自由事业，带来怎样的机遇。
她永远是那么的自我，那么的......随心所欲。
阿托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他缓缓地，低下了头。
那股发自灵魂深处的寒意，似乎，更浓了。
...
死歌书院。
永恒的，绝对的，死寂。
卡尔，静静地悬浮在这片他亲手缔造的，
代表着物质终点的黑暗虚无之中。
他面前那扇通往猩红沙漠的空间虫洞，依旧在缓缓旋转。
散发着令人不安的，猩红色的光晕。
但卡尔，已经彻底无视了它的存在。
他的全部心神，他的整个灵魂，
都沉浸在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思想的风暴革命之中。
虚空......
终极恐惧......
这些他曾奉为圭臬，穷尽一生去探究，
甚至不惜将自己转化成非物质形态的，宇宙的终极奥秘。
在刚刚，那短短的几分钟内。
被一种更加宏伟，更加本源，更加......令人疯狂的概念，冲击得支离破碎。
至高神性，只是这四个字。
就仿佛一道创世之光，劈开了他思想中最深沉的黑暗。
让他看到了一个，前所未闻，前所未见的，全新的世界。
一个......凌驾于已知宇宙之上的世界。
卡尔笑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狂喜、自嘲与无上渴求的，复杂的笑容。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毕生研究沙粒构造的学者。
有一天，有人却向他展示了整片无垠的沙漠。
不，不对。
这个比喻，依然太过渺小。
他应该是一个，毕生都在研究“水”这种物质的学者。
他研究它的形态，它的构成，它的流动方式。
将这种研究，称之为“虚空哲学”。
而天幕，则像是某个更高维度的存在，轻描淡写地告诉他。
你所研究的一切，都源自于“海洋”。
而在海洋的最深处，孕育着名为“利维坦”的巨兽。
现在，卡尔对“水”本身，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兴趣。
他只想知道，“海洋”是什么？
他只想去亲眼看一看，那头名为“利维坦”的巨兽，究竟是何等的......壮丽！
什么虚空，什么终极恐惧。
在“至高神性”这种能够“诞生”于“知识之树”的存在面前。
都不过是些......浅薄的，不值一提的，过程中的现象罢了。
哈拉克......
他为什么会因自身的存在而感到痛苦？
那棵“知识之树”，它的本质又是什么？
是规则的集合体？还是信息的具象化？
它为何能“诞生”出神祇？
这些问题，每一个，都比“虚空”本身，要迷人亿万倍！
卡尔感觉到自己的思维，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升华。
只要他能触碰到“至高神性”的一丝皮毛。
哪怕只是，理解了其存在的万分之一的逻辑。
那么，脱离这个已知宇宙的囚笼，
去往那“之上”的，更广阔，更真实的新世界......
将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幻想！
一个决定，在卡尔的脑海中，瞬间成型。
一个坚定的，不容动摇的，全新的，研究纲领。
猩红沙漠？破碎的联盟？世界尽头的旅店？
这些东西，就留给那些还在物质世界里挣扎的，凡俗之神去探索吧。
他的目标，已经改变了。
死歌书院，所有的研究方向，必须立刻，彻底地，转变！
所有的资源，所有的人力，所有的计算力......
从现在开始，全部投入！
全部，都将为了一个终极目标而服务——
探究“至高神性”！
就在这股研究的狂热，即将吞噬卡尔全部理智的瞬间。
他的思维，却因为天幕上那最后一行字，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停顿。
首次......至高神性盘点......结束？
首次？这个词，用得妙啊。
用得，实在是，太他妈的，妙了！
卡尔的眼中，那份属于学者的，狂热的光芒，瞬间暴涨了数倍。
也就是说......
这次对“深红之王哈拉克”的介绍，仅仅是......第一次？
是这个“盘点”系列的第一期？
那么......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更多？
这个宇宙中，或者说，在那些“世界之外”的地方。
被称为“至高神性”的存在，竟然......不止一位？！
卡尔的呼吸，停滞了。
一种比发现新大陆，比窥见终极真理，
更加强烈的，无法抑制的好奇与期待。
如同宇宙大爆炸一般，在他的心中，轰然炸裂。
那么......下一位的至高神性盘点。
会是谁呢？
就在全宇宙的智慧生命，都将这个问题烙印在灵魂深处，
并因此而感到战栗的瞬间。
天幕，再一次，毫无征兆地，变了。
那行宣告着【首次至高神性盘点结束！】的字迹，
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擦除，悄然隐去。
紧接着，一种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深邃，
都要令人不安的黑暗，笼罩了整个天幕。
仿佛宇宙本身，被挖去了一块。
随即，一行全新的，由未知光芒构成的，
充满了不可名状压迫感的文字，缓缓浮现。
【第二次至高神性盘点：七角噬元神！】
......
烈阳星，天道塔。
潘震那只刚刚因为卡尔的狂想而握紧的拳头，尚未完全松开。
当他看到那一行新出现的文字时。
当“七角噬元神”这五个字，通过视觉信号，映入他大脑皮层的瞬间。
咔——一声轻微的，几乎无法被察觉的脆响。
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来自他自己的神体。
他手臂处那由暗合金打造的甲胄，
竟因为肌肉在一瞬间不受控制的剧烈痉挛，
而迸裂出了一道微小的裂痕。
潘震的手臂，在忍不住地，剧烈颤抖。
不，那不是颤抖。
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筛糠。
一种细胞，基因，乃至灵魂，都在发出无声尖啸的，最极致的恐惧反应。
他只是看着这个名字，甚至还没有去理解这个名字背后的含义。
仅仅是“看”到这五个字。
他就感觉到，在冥冥之中，在某个无法被观测，
无法被理解，甚至无法被想象的维度之上。
一位不能被言说的，绝对禁忌的存在。
似乎......就要因此而将祂那超越一切的注意力，投射到这里。
一股莫名其妙的，却又无可抵挡的，纯粹的恐惧感，
像是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全部心神。
这是什么感觉？
深红之王哈拉克，那个以毁灭一切为目标的至高神性，
也曾让他感到凝重，感到棘手。
但那是一种，面对天灾，面对无法战胜的敌人的，理智层面的判断。
是一种对力量差距的认知。
可现在，这种感觉完全不同。
如果说，深红之王是一场即将席卷整个宇宙的，
可以被观测到的超级风暴。
那么这个“七角噬元神”......
就是“风暴”这个概念本身。
他此刻清楚无比地意识到了。
自己的实力，自己引以为傲的，
守护了烈阳星万年的，所谓“天神”级的力量。
是何等的......卑微，何等的......可笑。
若是那位存在，真的因为这天幕的盘点，而察觉到了自己。
哪怕，只是投来了一丝好奇的，微不足道的念头。
他，潘震。
烈阳星的守护神。
德诺星系的战争狂人。
恐怕......连一瞬间的抵抗都做不到。
甚至，连自己是如何“消失”的都无法理解。
就会被直接，彻底地，从存在层面......抹除。
不是死亡而是“从未存在过”。
他的一切，他的历史，他在别人记忆中的痕迹，都将被一并......噬去。
那位......那个仅仅是一个名号，就能带来如此恐怖效应的存在......
到底是......多强大的存在？！
为什么？为什么只是一个名字，
就比深红之王带来的恐惧，要强烈亿万倍？！
潘震猛地闭上眼睛，试图将那个名字从自己的脑海中驱逐出去。
但他惊恐地发现。
没用的，那个名字，像是一颗活着的，拥有自我意识的，黑暗的种子。
已经在他的思维里，生根，发芽。
......
梅洛天庭。
神圣凯莎的王座，悬浮于一片数据的海洋之上。
她那双洞悉万物的金色眼眸，始终平静如水。
即便是深红之王哈拉克那创世级别的神话，
也未曾让她的目光，出现过一丝一毫的波澜。
因为在凯莎的知识宝库中，无论敌人多么强大，
只要其行为逻辑可以被定义，其存在可以被理解，
那么，就一定有被解构，被战胜的可能。
毁灭一切？那也是一种“秩序”。
一种逆向的，以“终结”为目的的秩序。
只要是秩序，就有规律可循。
但现在，当“七角噬元神”这个名号，
连同天幕中那个模糊到极点，甚至不能称之为“身影”的轮廓出现时。
凯莎的眼神，终于......一凝。
那不是一个身影而是一片......“无”。
一片连“虚无”本身，都在畏惧，都在退避的，绝对的“空洞”。
仿佛宇宙的画布，被什么东西，从根源上，“吃”掉了一块。
所以，那里什么都没有。
连光，连暗，连时空，连因果，都无法在那里成立。
仅仅是看到那个“空洞”。
凯莎那足以分析整个已知宇宙所有数据的庞大神圣之躯，
其后台的运算逻辑，就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
就像是凡人的计算机，试图去计算“除以零”这个无解的命题。
她的判断，几乎是瞬间生成。
这位至高神性......比前面那位深红之王哈拉克，还要厉害。
不，不对。
“厉害”这个词，已经不足以形容其间的差距。
那是一种......生命层次上的，本质性的，碾压。
如果说哈拉克是站在已知宇宙规则的“顶点”，试图掀翻整个棋盘。
那么这个“七角噬元神”......
祂本身，就是制定棋盘规则，并且可以随时“吃掉”棋子的......存在。
至高神性与至高神性之间的差距。
原来......这么大的吗？
这个认知，让一向自信，一向视已知宇宙为囊中之物的神圣凯莎，
第一次，感到了某种......无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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