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德诺星系毁灭的时候，他们面对的，
只是文明自身的内耗，是科技走上歧途后，无法避免的自我毁灭。
那虽然是灾难，但至少，是“可以理解”的灾难。
是“理性”的暴走。
而现在，这个“基金会”所展示出来的东西...
是彻头彻尾的，疯狂的，不可名状的，“非理性”的集合体。
它不需要逻辑，只需要......祭品。
若是让这样的存在，降临在已知宇宙......
降临在......地球......
杜卡奥的拳头，在身侧，一点一点地，攥紧。
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
他能想象到那个画面。
天空被染成永恒的血色。
大地之上，烽火连天，战乱不休。
幸存的人类，为了苟延残喘，不得不举行最野蛮、
最古老的血祭仪式，将自己的同类，
自己的“新娘”，献给那个高居于天际的，名为“深红”的暴君。
文明将不复存在，秩序将荡然无存，理性将被彻底埋葬。
地球，将变成一个......比德诺星系还要凄惨无数倍的，活地狱。
他已经经历过一次家园的毁灭。
那种无力感，那种眼睁睁看着一切珍视之物化为宇宙尘埃的痛苦，
他一秒钟都不想再承受。
也绝不允许，让这颗他选择的，新的家园，重蹈覆辙！
就在这时，天幕上的文字，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像是在为之前的血腥注解，做出最后的，也是最根本的，概念上的定义。
【深红之王在提案中被描述成「对现代性的反动」，
一切被定义为负面、原始、野蛮、不文明的概念的总和。】
“反动......”
“原始......”
“野蛮......”
杜卡奥看着这行字，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
他那阴沉到极点的脸色，反而，平静了下来。
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的平静。
他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那双浑浊的眼眸里，
只剩下一种，名为“决绝”的冰冷光芒。
他不能再等了，不能再等饕餮打过来，不能再等莫甘娜降临。
甚至不能再等凯莎的所谓“正义秩序”抵达。
在“深红之王”这种真正意义上的，
“宇宙级天灾”面前，那些......都只是小打小闹。
他必须，要提前开始自己的计划了。
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地球上那些沉睡的“神”，唤醒。
用尽一切手段，不惜任何代价。
“怜风。”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钢铁般的意志。
“在。”
“‘雄兵连’计划，全面提速。”
“将预定的‘观察期’和‘引导期’，全部取消。”
“用最高权限，最高效率，完成所有超级基因样本的强制征召。”
怜风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
“将军！这样做的风险太大了！那些基因的持有者，心智都尚未成熟，强行激活，可能会造成不可预估的......”
“没有时间了。”
杜卡奥打断了她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
“我不管他们成不成熟，不管他们愿不愿意。”
“我只知道，再等下去，我们所有人都只会有一个结局。”
他缓缓转过身，那张满是褶皱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与疯狂。
“那就是，和这个星球一起，被‘修正’为野蛮。”
“时间......”
他抬起头，仿佛要看穿基地的天花板，
看穿大气层，看到那片猩红的宇宙。
“......可不等人！”
......
梅洛天庭。
神圣凯莎的王座之下，一片金碧辉煌。
这里是已知宇宙的秩序中心，是“正义”这个概念的具象化体现。
然而此刻，这片象征着绝对秩序与理性的神圣殿堂，
却被天幕投下的血色光芒，染上了一层诡异的，不祥的色彩。
凯莎坐在王座之上，她绝美的脸上，
那万年不变的，雍容而威严的微笑，早已消失不见。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
当她看到【原始】这个词的时候。
那双洞悉了宇宙数万年风云变幻的金色眼眸中，
闪过了一丝，真正意义上的，冰冷的怒意。
原始，多么刺耳的词语。
她花费了整整数万年的时间，带领着一代又一代的天使战士，浴血奋战。
她们推翻了天渣的暴政。
终结了形体战争的混乱。
将那些茹毛饮血的，野蛮的，落后的文明，
一点一点地，引领向“正义”与“秩序”的光明。
她将“文明”这个词，定义为理性，定义为和平，定义为爱与守护。
而现在，这个名为“深红之王”的存在，这个被“基金会”抛出来的怪物......
它的本质，竟然就是对她这数万年基业的，最彻底的，最根本的......否定。
它要将整个宇宙，拖回到那个她最厌恶，最唾弃的......原始状态。
所有的努力，都将化为泡影。
所有的牺牲，都将变得毫无意义。
整个已知宇宙，都将功亏一篑，重新堕入那个弱肉强食，
混乱不堪，只有纯粹欲望和暴力的......黑暗时代。
不，那甚至不是黑暗时代。
那是一种......连“时代”这个概念都不存在的，混沌的，野蛮的......原初状态。
这绝不是她想要看到的。
这也是她，绝对，绝对，无法允许发生的。
一旁的鹤熙，不像凯莎那样，流露出明显的情绪波动。
这位天基王，只是静静地看着天幕上的投影，
她的目光，在“深红之王”这四个字上，停留了很久。
她的手指，在自己银色的战甲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
一下，又一下。
仿佛在计算着什么，推演着什么。
忽然，她的心中，升起了一个想法。
一个在凯莎看来，或许有些“大逆不道”，
但在她看来，却无比理所当然的想法。
深红之王，邪神，对现代性的反动。
原始、野蛮、不文明的概念总和。
至高神性。
鹤熙的嘴角，微微向上，勾起了一抹极淡的，
充满了知性与探究意味的弧度。
这些标签，固然可怕。
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前提。
那就是，它是一种“存在”。
既然是“存在”......
哪怕是概念上的存在，是形而上学的存在......
那它，就一定有其构成的基本法则，有其运行的底层逻辑。
既然存在......
鹤熙的眼神，变得锐利了起来。
那它，能不能被杀死？
是的，杀死。
用天使的烈焰之剑，用天刃审判，用已知宇宙中最尖端的，能够弑神的武器。
去杀死一个......“概念”？
这听起来很荒谬。
但鹤熙不这么认为。
至高神性，也是一种“存在”。
既然存在，那它就一定不是绝对的“无”。
不是“无”，就意味着，它必然有其边界，有其形态，有其......弱点。
只要能找到那个弱点。
那么，即便是神......
也能被杀死！
......
死歌书院。
巨大的骷髅头之内，卡尔的全息投影，依旧痴迷地，贪婪地，注视着天幕。
当他看到【最为原始的存在】这句描述时。
他那由数据构成的虚幻身体，再一次，
因为极致的兴奋，而发出了轻微的，几乎不可察觉的......嗡鸣。
原始......
多么美妙的词汇。
多么......接近“终极”的词汇。
凯莎那个女人，看到这个词，想到的，
一定是她那可笑的“正义秩序”的崩塌。
杜卡奥那个凡人，看到这个词，想到的，
一定是他那早已毁灭的，悲惨的家园。
他们的格局，太小了。
他们的目光，依旧被局限在“已知宇宙”这个渺小的，可悲的囚笼之内。
而他，卡尔。
他看到的，是囚笼之外的......风景！
一个念头，如同创世的闪电，在他的脑海当中，轰然炸开。
难道这个深红之王，在宇宙诞生之前，在那个所谓的“奇点”大爆炸之前......
就已经存在了？
它不是“已知宇宙”的产物，也不是“已知宇宙”的对立面。
它......是“前宇宙”的......遗物？！
一个来自于“存在”诞生之前的，“原始混沌”的具象化身？！
这个想法，让卡尔的思维，瞬间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狂热。
如果这是真的......
那它，就完美地解释了一切！
解释了为什么它的本质是“反现代性”，“反秩序”。
因为对于一个诞生于“混沌”之中的存在而言，任何形式的“秩序”，
任何被定义，被理解，被固化的东西，
都是对它存在本身的......一种污染和亵渎！
它不是憎恨秩序。
它是......与秩序，在最根本的层面上，互不相容！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在已知宇宙数亿，甚至数十上百亿年的历史长河中......
从未有过关于它的，哪怕一星半点的记载。
为什么到了现在，他，卡尔，
这个自诩为已知宇宙最前沿的虚空学者，都从未观测到过它的存在？
卡尔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
他又冒出了一个，更加大胆，也更加接近真相的想法。
还是说——
祂，根本就不存在于“已知宇宙”当中？
这个想法一出现，就再也无法遏制。
就像病毒一样，在他的意识深处，疯狂地滋生、蔓延。
我们所在的这个宇宙，我们所能观测到的一切，星辰，河系，生命，文明......
都只是“存在”这个概念的......一个维度。
一个被“理性”和“物理法则”所定义的......小小的水泡。
而在水泡之外......
在那片更加广阔，更加深邃，更加“真实”的，真正的“虚空”之中......
存在着......其它的东西。
存在着......像“深红之王”这样的，以另一种，
我们完全无法理解的形式，“存在”着的东西！
它不在我们的宇宙。
所以我们观测不到它。
它不受我们的物理法则束缚。
所以它可以是“概念”的集合体。
它......
卡尔猛地抬起头，那空洞的眼眶，死死地“盯”着天幕上，
那个不起眼的，却又蕴含着最大恐怖的署名。
【基金会】。
这个“基金会”......
它找到了......去往“水泡”外面的路！
它们，不仅找到了那条路！
甚至有能力，在“水泡”之外，去观察，去分析，去记录，甚至......
卡尔想到了“盘点”这两个字背后，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引申义。
去......收容！
“我明白了......”
“我......彻底明白了......”
卡尔喃喃自语，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也带着狂笑。
“深红之王不是艺术品......”
“它......是路标！”
“是通往真正真理的......一座灯塔！”
他追求了一生的虚空，他渴望触碰的终极恐惧......
他一直以为，那是要等待“已知宇宙”走到了终点，才会降临的“结局”。
现在看来，他错了。
大错特错。
那不是结局。
是......另一个开始！
而这个“基金会”，已经走在了所有人的前面！
他们，已经......出门了！
卡尔那状若疯魔的狂笑，
还未在死歌书院这片死寂的殿堂中彻底消散。
宇宙天幕之上，那冰冷的，仿佛宣告着一切终结的血色文字，
再一次，开始了新的演变。
它不再解释“深红之王”是什么。
开始......陈述一个更加令人绝望的，正在发生的事实。
仿佛是“基金会”这个神秘的组织，在用最平静的语调，
播报着一场波及所有维度的，无声海啸的进程。
【深红之王当前同时存在于多个平行维度内，且无法进入主维度空间。】
这一行字的出现，让已知宇宙中无数正在颤抖的文明，
不约而同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无法进入。
这三个字，就像是天灾面前，一剂强效的镇定剂。
只要它进不来，那它再怎么恐怖，再怎么强大，
也只是一个存在于“故事”里的怪物。
然而，这口气，他们甚至还没能完全吐出来。
下一行字，就如同九天之上砸落的，最沉重的一柄铁锤。
狠狠地，砸在了所有文明的心脏上。
【然而，其已反复尝试进入主维度达数千次，
总体少于300年时间，一旦深红之王进入主时间线，常态将发生不可逆转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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