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日上三竿了。她睁开眼睛就开始寻找青云。屋里没有，就推开门找。
门外那只歪脖子鸡还在呢啄食那块硬饼子，不知道是一夜没睡还是睡醒了才开工，给江水看的差点撅过去。
随后她就看到了一袭白衣坐在树下的青云。
其实对于青云，她有很多很多的问题想要问。譬如他是法师，为什么不剃发？她以前看过的法师都是大光头，烫诫疤，脖子上带着繁复美丽的佛珠，身上穿的是金丝线织的袈裟。
再譬如他的眼窝为什么是凹陷的？他的眼睛去哪里了？为什么没有眼睛，他的行动仿佛不受影响？难道还有什么别的视物的法子？
江水不清楚。她只觉得青云这个人身上疑点重重，而且有一股非常强大的力量。
年纪不大，却能坐到法师的位置。明明看起来像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实际上看起来修长而俊美的手指里面全是老茧。
要是说这个人完全和表象一样，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不管是按照逻辑来说还是按照实力来说，青云都不会是一个美丽废物。
“你怎么又坐在这里？”
江水往前走了几步。但很快她就不动了，她听到青云那边传来一声哽咽。
“你哭了？！你眼睛都没了还能哭？”
哽咽声消失了。
“就算眼睛没有了，哭出声总是可以的吧？”
青云慢慢转过头来，江水看着他缓缓睁开眼睛，露出漆黑的瞳仁，里面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在乱晃。
“你的眼里，有什么在晃……”
江水伸出手有些颤抖地指向青云还明显带着若干红血丝的眼睛。
“啊，是吗，可能是因为没有炼好，怪不得总是不适应，我等会重新炼一下。”
青云说着，两只手扣上眼球，直接大喇喇地拿了下来。
“你……”
江水话都没说完，眼看着两个眼珠一下被抠出来，她两眼一翻，咣当一声倒在地上。
这次是真的一下撅过去了。
“是我们吓到小童女了吗？哎呀呀早知道就不乱动了。话说她能看到我们诶！”
“哎呀老伯，不是我说。青云好不容易给我们找了个好归处，你就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得了，老是乱跑什么？”
“嗐，人上了年纪了，就爱活动活动。你见过这么美的地方吗？我是没见过。我老头子活这么大年纪，头一次见到这么清新的空气，这么清的湖泊……”
青云伸手摸过两个眼球，又把村里人的魂魄往深处藏了藏。
在他的师父教与他的密法里有这样一种法术，是说人是一个小自然，而人身又分无数自然。整个人体可以和自然贯通，五脏六腑都有自己相应的五行，人体的每个器官都可以对应到自然，譬如眼睛为日月，头发为林，汗毛为草，骨骼为金石等等。
而在这些器官之中，眼睛最为特殊。左眼为金乌，右眼为玉兔。阴阳之中，瞳孔为水，瞳孔外面一圈为土，在外围为木，最外围的白眼珠是金。靠近鼻子那里有一块红色的小肉，是内眦，为火。
从这个层面来看，眼球与自然极近相同，汇集金木水火土五种元素，完全可以作为一个容纳人亡魂的世界。
聪明如青云，他想到了这个方法，制作了两只义眼，融合了符文，把村民的亡魂容纳进去。
等他再次把眼球安好，江水已经自己醒过来呆呆的不知看了他多久。
“是不是会磨眼睛？所以才会难受的哭？”
江水说话很直白，青云眨了眨眼睛。
“是的，这幅义眼做的有些粗糙……本来我也看不清，所以只能将就用了。”
“你为什么不喊我？我可以做。我之前工作很细致的。”
江水就着坐在地上，两条腿盘做起来托着腮看他。
“你年纪小，得多睡觉才能长身子。”
青云走到江水身边，像拍皮球一样拍了拍江水的头顶，然后越过她，往厨房走去。
“我想上学。”
江水的声音有些闷。
“什么？”
“我想学习，我不想当文盲。”
“你本来也不是文盲啊。你是太子，现在已经识字了。”
青云往前走着，边说边把头发潘好，从袖口里掏出发簪来固定好。
新的眼睛他用起来还是有些不太舒服。视力主要来源于眼球里的亡灵，他们能看见什么，青云就能看见什么。
视角一下子铺展开很宽的范围，他有些不适应。
“不是那个识字。我要学习文化，学知识，我要推翻这个狗屁邪佛。”
江水跟在青云后面，像个小跟脚虫，穿着桃粉色小衫和橙黄色小束脚南瓜裤，稚嫩的童言居然能说出来口气这般大的话。
“你知道什么叫推翻吗？”
“知道。就是打的他屁滚尿流再也不敢回来，运气好兴许能直接打死他。”
青云看着还不及他腰高的小孩，露出了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紧接着笑声逐渐失控，青云捧着肚子笑了好一会才严肃下来。
江水昂着头看着，她知道这不是嘲笑。虽然青云笑的很大声，但是笑声里并不掺杂什么杂质，只是很开怀的笑，像是听见了什么让他身心愉悦的事情那般笑。
“好，咱们阿水有这个雄心壮志，我一定全力支持。咱们阿水的水，是滔滔不绝的水，一定能成功的。”
江水点了点头，又去观察他的眼睛。这次眼睛很正常，眼珠澄澈干净，里面没有什么杂质，也没有乱晃的影子。
只是跟青云的脸有一种不相配的感觉。
“你之前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啊？这个眼睛的颜色好黑。”
“之前……哦对，怎么还把这个给忘了。”青云一顿，闭了闭眼。
再睁眼的时候江水就看到青云的眼底似乎流动着一条金光璀璨的河。
“那个，你跟我多说一点太子的事情吧。比如我今年应该多大？我应该认识谁？我学了哪些书？”江水喝着碗里的粥，语气认真道。
“本来我用我的能力去看一下太子的，可那天的窥见太令我震惊了。所以我并没有看太子的未来。加上皇后把这事瞒的很死，连我和沈道生也不知晓。”青云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对于不涉及未来的事情，我一向不太上心。”
“啊，所以说你以为太子是个配角，不重要，所以没有看。但是你这种人难道不是看到一个人就能直接看到未来吗？”
“……可以这么说。但是看到所有人的未来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太子的未来我没有细看，但是你跟我在一起，不用去学习太子学过的。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