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时，青石镇东头的铁匠铺已升起袅袅青烟。林默踩着露水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铁锈味混着炭火的气息扑面而来，将清晨的微凉驱散了大半。他望着炉膛里跳动的火苗，恍惚间又想起七岁那年，镇上来过一位云游的修行者。那人白衣胜雪，只是轻轻一挥手，就能让落在铁匠铺屋顶的积雪凭空消散，临走时留下的那句“大道无形，修行在己”，像颗种子埋在了他心里。
“默小子，发什么呆？”张叔从里屋出来，腰间围裙还沾着昨日的铁屑。他将一块玄铁坯子扔到铁砧上，“镇长家的儿子要打把猎刀，淬了水得能劈开青石才行。”
“知道了张叔。”林默回过神，连忙挽起袖子。这双手虽只有十六岁，却布满老茧，虎口处还有几道深浅不一的疤痕——都是这五年打铁练出来的印记。他五岁时被逃难的父母遗弃在镇口，是铁匠张叔把他捡回来，一养就是十一年。这些年里，他听过无数关于修行者的传说：有人能御空飞行，一日千里；有人可吐纳灵气，延年益寿；更有人能移山填海，斩妖除魔。每当收工后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他总会对着窗外的月亮幻想，若是自己也能踏上修行之路，会是怎样的光景。
风箱被拉得呼呼作响，炉膛里的火焰从橘红转为炽白。林默执起八斤重的铁锤，眼神骤然变得专注。他记得张叔说过，打铁如做人，既要刚猛有力，又得懂得收势。这道理与他从说书人口中听来的修行法门竟有几分相似，都讲究刚柔并济、收放自如。铁锤落下的瞬间，他手腕轻轻一转，力道透过铁坯子传到砧上，发出清脆的“叮”声，震得空气都在颤抖。
一锤，两锤，三锤……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滚烫的铁坯上蒸腾成白雾。林默却仿佛毫无所觉，手臂起落间带着奇异的韵律，每一击都精准地落在铁坯最需要延展的位置。张叔蹲在一旁抽着旱烟，浑浊的眼睛里藏着赞许——这孩子天生就该吃打铁这碗饭，对火候的感知比镇上老匠人们都敏锐。可只有林默自己知道，他每次锻打时都在默默模仿听说的吐纳法门，尽管丹田处毫无异动，却总固执地相信，只要足够虔诚，总有一天能感受到传说中的灵气。
正午时分，猎刀的雏形已渐渐显现。林默将烧红的刀坯浸入冷水，“滋啦”一声白雾升腾，刀身瞬间凝出青黑色的光泽。他用细砂纸打磨着刀刃，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上面，映出一道锋利的寒光。这时街上传来孩童的嬉笑声，几个孩子正围着一位挑担的货郎，听他讲都城修士除妖的故事。林默的目光追随着那些孩子，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心里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羡慕。
“成了。”张叔接过猎刀掂量着，手指拂过刀刃时被割出细小红痕，却咧嘴笑了，“这淬火功夫，比你师傅我年轻时都强。咋，又在想修行者的事？”
林默脸一红，挠了挠头：“张叔，您说这世上真有能飞天遁地的人吗？”
“咋没有？”张叔磕了磕烟锅，“我年轻时候跟商队去过远门，亲眼见过御剑飞行的仙人，那剑光是真亮，从头顶飞过去时，连风都带着灵气味。”他顿了顿，拍了拍林默的肩膀，“不过咱普通人有普通人的活法，打铁打得好，照样能活出个人样。”
林默点点头，心里却依旧没放下。他知道张叔是怕他好高骛远，可那种对未知世界的向往，就像炉膛里的火苗，总在不经意间窜起。他将打好的猎刀用布包好，想着等镇长家来取刀时，或许能打听些关于修行者的新鲜事。
傍晚时分，镇上的杂货铺王掌柜突然跑来铁匠铺，手里还攥着张泛黄的告示。“老张，你看这！”王掌柜气喘吁吁地展开告示，上面用朱砂画着个骷髅头标记，“听说黑风教的人在附近出没，官府悬赏捉拿呢！”
林默凑过去一看，告示上写着黑风教残害修士、掠夺资源的罪行，悬赏金额高得吓人。他心里一动，黑风教？这名字似乎在哪听过，好像说书人讲过他们是群为祸一方的邪修。张叔皱着眉将告示揉成一团：“这种事少掺和，邪修杀人不眨眼，咱们小老百姓安稳过日子最重要。”
可林默的心思却活络起来。告示上说黑风教专门抢夺修行者的功法秘籍，那不就意味着，这附近真的有修行者活动？他悄悄将这事记在心里，盘算着改天去镇外的山神庙碰碰运气，据说那里偶尔会有路过的修士歇脚。
夜里关了铺子，林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他悄悄摸出枕头下的半块玉佩，这是父母留下的唯一念想，温润的玉质在黑暗中泛着微光。他总觉得自己不该一辈子守着铁匠铺，可离开这里，他又能去哪里寻找传说中的修行机缘？窗外的月光透过破旧的窗纸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说书人口中描述的灵气流转。
三更天的时候，窗外突然传来异动。林默猛地坐起，只见一道黑影从墙头翻了进来，重重摔在院子里。他心脏狂跳，下意识抄起门后的铁尺，这铁尺是他特意打造的防身武器，前端被磨得异常锋利。蹑手蹑脚地推开门，月光下看清那人穿着破烂的灰袍，后背插着支乌黑的箭羽，箭杆上隐约有骷髅头的纹路——竟和告示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救……救我……”灰袍人挣扎着伸出手，掌心攥着个布包，“把这个……交给……”话没说完就晕了过去。
林默的心跳得像擂鼓。他知道这人肯定是黑风教追杀的目标，说不定就是位修行者！这个念头让他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张叔常说他心太软，不适合在这乱世生存，可此刻他心里想的却是，如果救了这位老者，说不定就能得到真正的修行法门。他咬咬牙，将个人安危抛到脑后，费力地将灰袍人拖进柴房。
借着月光看清箭杆上的骷髅纹章，跟告示上的图案分毫不差。林默小心地拔出玄铁箭，箭头锋利得不像话，边缘还泛着诡异的绿光，显然喂了剧毒。他撕下自己的衣襟按住伤口，血窟窿深可见骨，好在没伤到要害。柴房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老者身上淡淡的药草香，让林默莫名觉得安心——这味道，像极了传说中修行者炼丹的气息。
“水……”灰袍人呻吟着睁开眼，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你叫什么名字？”
“林默。”
“好名字。”老者咳着血笑了，将怀里的布包塞给他，“这是……给你的机缘……记住，千万别让黑风教的人……拿到……”说完又晕了过去。
林默颤抖着手打开布包，里面是本泛黄的小册子，封面上写着《玄元掌》三个古字，笔力苍劲，隐隐有股力量感。旁边还放着块巴掌大的黑色石头，触手冰凉，表面布满细密的纹路，像是某种兽皮的鳞片。他虽然不懂功法品级，却能感觉到册子上散发的古老气息，这绝对是真正的修行秘籍！多年的渴望突然成真，让他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就在这时，柴房外突然传来马蹄声，还有人在低声交谈。
“搜！教主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老东西中了追魂箭，跑不远的！”
林默吓得连忙吹熄油灯，将小册子和黑石紧紧塞进怀里，又把老者藏在柴堆后面，用干草仔细掩盖。他贴着门缝往外看，十几个黑衣人骑着黑马，手里拿着火把，照亮了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为首的黑衣人面色阴鸷，腰间令牌上的骷髅头在火光下闪着妖异的红光。
“这边没人，去别家搜！”领头的黑衣人嗓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林默看到他们腰间都挎着同样的玄铁箭，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些人，就是告示上的黑风教徒！
等马蹄声渐渐远去，林默才瘫坐在地上，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知道不能再留在这里，这些邪修手段狠辣，一旦发现老者藏在铁匠铺，不仅自己性命难保，还会连累张叔。可张叔养育他十一年，怎么能说走就走？更重要的是，怀里的《玄元掌》和黑石，是他梦寐以求的修行机缘，无论如何都不能落到黑风教手里。
林默摸黑回到正屋，看着张叔熟睡的鼾声，眼圈忍不住红了。他从床底拖出个木箱，这是他攒钱用的，里面放着五年来省吃俭用攒下的碎银，还有几颗平时舍不得吃的疗伤丹药，那是去年进山采药时偶然发现的，据说对修行者也有好处。他把这些全部倒出来，又将那把刚打好的猎刀擦得锃亮，一起放在桌上。
他找出张叔平时记账用的纸笔，歪歪扭扭地写下几行字：
“张叔，孙儿不孝，今夜偶遇遇难的老先生，他托付我转交重要物件，却引来邪修追杀。为不连累您，孙儿只能离镇避祸。桌上银钱您收好，猎刀可防身，丹药是我采的草药炼制，或许能强身健体。您常说我心野，总想着外面的世界，这次出去，我定会闯出个名堂，待风波平息，孙儿定回来给您养老送终。勿念。”
写完将纸条仔细压在银钱下，他对着张叔的房门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这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可现在为了守护这份突如其来的机缘，也为了不连累恩人，只能选择不告而别。他知道张叔会懂他，就像懂他每次锻打时偷偷模仿的吐纳动作，懂他听到修行者传说时眼里的光。
林默将老者背到背上，这才发现对方看着瘦弱，却沉得惊人。他深吸一口气，运转起张叔教的粗浅锻体法门。这是镇上武馆教头偶尔传授的强身之法，虽然算不上修行，却让他比普通少年更有力气。脚步踉跄地往后门走去，月光洒在青石板路上，将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长，怀里的玄铁匕首硌着肋骨，却让他莫名多了些底气。
离开镇子的路上，老者突然醒了，在他耳边低声说：“往黑风谷走……那里……有你的出路……谷中深处……有灵气汇聚……”说完又晕了过去。林默心里一震，黑风谷？那是镇子外最危险的地方，常年有妖兽出没，镇上的猎人都不敢深入。可听到“灵气汇聚”四个字，他的脚步却更加坚定，这正是修行者修炼所必需的！
夜风穿过树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林默背着老者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脚踝被枯枝划破也浑然不觉。他想起张叔教他打铁时的耐心，想起冬夜里把他冻僵的手揣进怀里取暖的温暖，想起每次说要去寻找修行机缘时，张叔虽嘴上反对却总会偷偷塞给他干粮的疼爱。这些记忆像暖流般涌过心田，驱散了夜路的寒冷。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林默终于看到前方出现一片幽深的峡谷，雾气缭绕间隐约能听到兽吼。谷口的石碑上刻着“黑风谷”三个大字，字迹斑驳，透着股阴森气息。他刚要踏入谷口，老者突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他的手腕：“记住……玄元掌……需心正……方能……成道……守护……灵源……”头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林默将老者轻轻放在地上，用石头和树枝堆了个简易的坟茔。他对着坟头郑重磕了三个响头，心里默默说：“老伯，您放心，我定会守护好您托付的东西，也会用心修炼玄元掌，绝不负您的期望。”阳光刺破晨雾，照在他年轻的脸上，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迷茫，只剩下坚定的光芒。
朝阳升起时，林默握紧怀里的小册子和黑石，毅然走进了黑风谷。雾气打湿了他的头发，露珠顺着发梢滴落，落在胸前的黑石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芒。他不知道未来会遇到什么妖魔鬼怪，也不知道自己能否真正踏上修行之路，但他知道，从踏入峡谷的这一刻起，他的人生再也回不到那个只有炉火和铁锤的铁匠铺了。
谷内深处，一声悠长的兽吼划破晨雾，惊起无数飞鸟。林默深吸一口气，将玄铁匕首握得更紧，少年的奇幻崛起之路，就此拉开序幕。而他胸前的黑石，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悄悄吸收了一丝昨夜急救老者时沾染的真气，这丝微弱的能量如同种子，将在未来的日子里，随着他的修行慢慢生根发芽。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玄元掌》，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仿佛已经感受到了灵气在体内流转的奇妙感觉。这一天，青石镇的铁匠学徒林默，终于离他梦寐以求的修行世界，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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