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髓阁的夜,总是裹着层说不出的寒。
丰从高裹着件月白披风,坐在石凳上逗弄怀中的丰念。孩子刚满百日,眉眼像极了母亲,尤其是那对微微上挑的眼尾,笑起来时像两瓣沾露的桂花。阿福蹲在火盆旁添柴,火星子噼啪炸开,映得他脸上的皱纹忽明忽暗。
“少主,”阿福突然抬头,“您听见动静没?”
丰从高抬头。风卷着枯叶掠过檐角,发出沙沙的响。可这响动里,分明夹杂着金属摩擦的轻响——像是刀鞘蹭过青石板。
他放下丰念,将孩子交给阿福:“去看看。”
阿福应了一声,刚站起身,便听见“咻”的一声——一支短箭擦着他的耳际飞过,钉在身后的廊柱上!箭羽是黑色的,箭簇泛着幽蓝的光,与血蛇谷的“蚀骨刃”如出一辙。
“有刺客!”阿福大喊。
丰从高的玉魂剑瞬间出鞘。剑刃上的“玉魂”二字泛着幽蓝,与箭簇的幽光相撞,发出刺耳的尖啸。他循着破空声望去,只见三道黑影从屋顶翻下,腰间皆悬着短刃,刃上缠着黑雾——正是血蛇谷的“短刃七煞”!
“是七煞余孽!”丰从高低喝一声,“阿福,带念儿走!”
阿福抱起丰念,往偏殿跑去。丰从高挥剑迎上,玉魂剑与短刃相击,火星四溅。黑影的身法极快,像七道黑色的旋风,将丰从高团团围住。
“丰公子,”为首的黑影摘下斗笠,露出半张刀疤纵横的脸,“萧爷虽死,可血蛇谷的‘蛇信’还在。”
丰从高的瞳孔骤缩。这声音…是蛇信!他昨夜还在玉髓阁外截杀自己,今日竟敢直接闯到玉髓阁?
“蛇信,”他冷笑一声,“你主子萧九寒已死,血蛇谷群龙无首,还敢来送死?”
蛇信大笑,抽出腰间的蛇形剑:“萧爷虽死,可他的‘蛇神’还在!”他指向偏殿的方向,“你以为藏起那小崽子就能护他?错了!血蛇谷的‘蛇毒’,能渗进骨髓!”
丰从高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丰念手背上的青斑——那是玉毒的印记。若蛇信说的是真的…
“阿福!”他大喊,“快带念儿离开!”
偏殿的方向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丰从高转头望去,只见阿福倒在门槛处,怀中的丰念被甩在地上。蛇信的蛇形剑划破空气,直取丰念的心口!
“不!”丰从高大喊着扑过去,玉魂剑格挡。蛇形剑与玉魂剑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丰从高被震得踉跄后退,却见蛇信的短刃已划破丰念的襁褓,露出孩子白嫩的胸口。
“小崽子,去死吧!”蛇信的笑声里带着癫狂。
丰从高的指尖抵在玉魂剑柄上,体内的热流疯狂翻涌。他能感觉到,玉镯的热流与玉魂剑共鸣,像是有团火在血管里燃烧。他想起母亲日记里的“玉髓是毒,也是药”,想起丰念手背上的青斑——或许,玉髓的力量,能救他的儿子。
“玉魂,破!”他低喝一声。
玉魂剑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剑刃上的“玉魂”二字化作实质,如同一把利刃劈开蛇形剑!蛇信吃痛松手,短刃掉在地上。丰从高趁机冲过去,将丰念护在怀里。
“阿福!”他低头望去,只见阿福捂着胸口,鲜血染红了衣襟。
“少主…快走…”阿福的声音越来越弱,“玉髓阁…有内鬼…”
丰从高的瞳孔骤缩。阿福是父亲的贴身老仆,跟随父亲多年,绝不可能背叛。可他的话…
“蛇信,”他咬牙切齿,“你到底是谁的人?”
蛇信抹了把脸上的血,突然笑了:“你以为萧爷死了?错了…萧爷的‘蛇神’,在玉髓阁里。”他指向偏殿的方向,“去看看吧,你爹的好兄弟,正在等你。”
丰从高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偏殿的门缓缓打开,一个穿月白长衫的身影站在门口。那人背对着他,腰间挂着个玉髓念珠——正是玉髓阁的阁主,丰承业!
“阁主?”丰从高愣住。
丰承业转过身,脸上的笑容温和,可眼神里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寒:“从高,你来了。”
丰从高握紧玉魂剑:“阁主,阿福他…”
“阿福没事。”丰承业摆了摆手,“我救了他。”他走到丰念身边,轻轻摸了摸孩子的脸,“这孩子,与你娘长得真像。”
丰从高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别信任何人,除了你自己。”此刻,丰承业的话里,分明藏着试探。
“阁主,”他后退半步,“您…您怎么会在这儿?”
丰承业笑了笑,从怀里掏出块碎玉,扔给丰从高:“这是你爹当年留给我的。他说,若有一日玉髓现世,便让我交给你。”
丰从高接过碎玉,只见上面刻着“玉灵”二字,字迹与他在玉髓阁石室中见到的玉牌如出一辙。
“玉灵?”他皱起眉头。
丰承业点头:“玉髓的本体,是上古神玉‘玉灵’。它本藏在昆仑山巅的‘玉髓洞’中,由玉魂家族世代守护。千年前,萧氏先祖为夺玉灵,勾结北漠蛮族,血洗玉魂谷。你太爷爷丰守正拼尽性命,将玉灵封入‘镇玉棺’,埋在玉门关外的荒漠下。”
丰从高的瞳孔骤缩。这与父亲临终前的话完全吻合——“玉髓泉眼是血蛇谷的,你父亲偷走的秘典,该物归原主了。”原来,所谓的“偷走”,不过是玉魂家族为保护玉灵,将其转移的权宜之计。
“那…泉眼的玉髓?”他追问。
“是玉灵的泪。”丰承业指向偏殿深处,“当年玉灵被封入镇玉棺时,流下三滴泪,化作三处玉髓泉眼。西北荒漠的那处,是最纯净的一滴。”
丰从高想起枯井石室中的玉髓——通体莹白,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原来,那是玉灵的眼泪。
“晚辈此行,正是为寻玉髓。”他将碎玉递还,“家父临终前说,玉髓本无善恶,善恶在人心。晚辈想…用它净化被萧九寒污染的玉髓,让真正的玉髓,重新滋养众生。”
丰承业接过碎玉,指尖颤抖:“好…好。但你可知,玉灵的苏醒,会引来怎样的灾祸?”
丰承业带着丰从高穿过玉髓阁的长廊。长廊两侧摆满了玉匣,匣中陈列着各种玉器:有沾着血的短刃,有刻着蛇纹的玉佩,还有半块染血的玉牌——与萧九寒怀中的那半块,纹路如出一辙。
“这些都是血蛇谷的‘罪证’。”丰承业停在长廊尽头,“百年前,萧九寒的祖父萧振业,为夺玉灵,潜入玉髓洞。玉灵为护自身,释放出‘玉髓毒’,将萧振业及其部下尽数腐蚀。萧振业临死前,用蛇形玉佩吸走部分毒血,埋在玉门关外,形成了‘蛇窟’。”
丰从高想起枯井中的蛇群,以及蛇信腰间的蛇形玉佩——原来,血蛇谷的“蛇”,根本不是蛇,而是被玉髓毒腐蚀的活物!
“那萧九寒为何要屠玉魂谷?”他追问。
丰承业推开最后一扇门,眼前是一座石室。石室中央摆着口青铜棺,棺盖上刻着“玉灵”二字。棺身周围,悬浮着无数光点——那是玉髓的碎片,像星星般闪烁。
“因为萧九寒的父亲萧承业,发现了玉髓的秘密。”丰承业的声音突然变得苍老,“萧承业是个疯子,他想用玉髓炼制‘长生丹’,掌控武林。你爹丰烈发现后,联合玉魂谷众长老,将萧承业封入玉髓洞。可萧承业临死前,用蛇形玉佩引动玉髓毒,污染了整座玉髓洞。”
石室的墙壁突然泛起红光。丰从高转头望去,只见墙上浮现出一幅壁画:上古时期,玉灵悬浮在云端,洒下玉髓雨,滋养万物;千年后,萧振业举剑劈向玉灵,玉灵流泪,毒雾弥漫;再后来,丰守正用镇玉棺封印玉灵,血蛇谷的蛇群在毒雾中诞生…
“这就是玉灵的记忆。”丰承业指向青铜棺,“玉灵沉睡了百年,如今…它要醒了。”
话音未落,青铜棺突然发出嗡鸣。棺盖缓缓掀开,一道白光从棺中射出,直击丰从高的眉心。他眼前一黑,坠入了记忆的漩涡——
他看见玉灵在云端微笑,玉髓雨滋润着大地;看见萧振业举剑嘶吼,玉灵流泪,毒雾吞噬村庄;看见父亲丰烈跪在玉髓洞前,将镇玉棺的钥匙交给母亲;看见母亲将钥匙塞进他襁褓,轻声说:“阿高,记住,玉灵的泪是救世的药,不是杀人的刀…”
“丰公子!”丰承业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丰从高睁开眼,发现自己跪在地上,额头抵着青铜棺。他的掌心发烫,腕间的玉镯与玉棺共鸣,发出清越的鸣响。
“玉灵在呼唤你。”丰承业轻声说,“它认出了你的血脉——你是玉魂家族最后的守护者。”
石室的门突然被撞开。
七个身着玄色劲装的身影冲了进来,为首的骑士左脸刀疤纵横,正是血蛇谷的“蛇信”!他身后跟着六名“短刃七煞”,腰间悬着的短刃泛着幽蓝的光。
“丰从高!”蛇信的声音像刮过砂纸,“终于找到你了!”
丰从高站起身,玉魂剑在手中发出清鸣。他能感觉到,玉镯的热流在体内翻涌,与玉棺中的玉灵共鸣。
“蛇信,”他冷笑一声,“你主子萧九寒已死,血蛇谷群龙无首,还敢来送死?”
蛇信大笑,抽出腰间的蛇形剑:“萧爷虽死,可他的‘蛇神’还在!”他指向石室角落的青铜匣,“那匣子里,是萧爷用蛇胆炼制的‘噬玉丹’。只要吃了它,便能操控玉髓毒!”
丰从高这才注意到,青铜匣上的“玉髓”二字,正泛着黑雾。他想起父亲血书中的记载:“萧九寒以玉髓养蛇,实则是用蛇毒污染玉髓。”原来,所谓的“噬玉丹”,不过是蛇毒与玉髓的混合物。
“阿福!”他大喊,“带阁主离开!”
阿福应了一声,扶起丰承业向后退去。蛇信的蛇形剑破空而来,丰从高挥剑格挡,却被剑气震得踉跄。
“丰公子,”蛇信阴恻恻一笑,“你以为玉灵能救你?错了!玉灵的泪是毒,是灾!当年它害死了萧振业,今日…便要害死你!”
丰从高咬着牙,运转体内的热流。玉魂剑的金光与蛇形剑的黑雾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他能感觉到,玉镯的热流在体内翻涌,仿佛在提醒他——九掌的“守心”,不是守住自己的命,而是守住心中的善念。
“酒娘!”他大喊。
藏在石室暗处的酒娘突然冲出来,手中的酒葫芦砸向蛇信。酒葫芦“哐当”碎裂,酒液溅在蛇信的脸上,腐蚀出细小的血洞。
“你…”蛇信捂住脸,眼中露出惊恐。
“这是‘醉仙楼的烧刀子’。”酒娘冷笑,“掺了玉髓粉的烧刀子。”
蛇信的蛇形剑突然变得滚烫,他吃痛松手,剑掉在地上。丰从高趁机冲过去,玉魂剑抵住他的咽喉:“说,你们的‘蛇神’在哪?”
蛇信的瞳孔微微收缩:“你…你杀了我,也找不到它。”
“是吗?”丰从高冷笑一声,玉魂剑微微用力。
蛇信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疯狂:“你以为萧爷死了,血蛇谷就完了?错了!真正的‘蛇神’,在…在…”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捂住胸口,七窍流血。丰从高愣住,拔出剑,只见蛇信的心口有个细小的孔洞,孔洞边缘泛着幽蓝的光。
“有人不想让他说!”酒娘大喊。
丰从高抬头,只见石室的通风口处,飘进一片黑雾。黑雾中传来沙哑的声音:“丰从高,你以为你能阻止玉灵苏醒?太天真了…真正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话音消散,黑雾散去。丰从高望着空荡的通风口,握紧玉魂剑。他能感觉到,玉镯的热流在体内翻涌,仿佛在提醒他——危险,还未结束。
“少主,”阿福捡起蛇信的短刃,“这短刃…有问题。”
丰从高接过短刃,发现刀刃内侧刻着个极小的“蛇”字,字迹与萧九寒的软鞭如出一辙。他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血蛇谷的秘密,藏在‘蛇’里。”
“阿福,”他抬头望向玉棺,“我们必须尽快净化玉髓。否则,血蛇谷的余孽,还会卷土重来。”
玉棺中的玉灵突然泛起金光。丰从高望着那光芒,想起父亲的话:“九掌的终极,不是毁灭,是守护。”或许,真正的力量,从来都不是用来杀戮的。
“阁主,”他对丰承业说,“请您守护玉棺。我去泉眼,取真正的玉髓。”
丰承业点头:“我与你同去。玉灵的苏醒,需要玉魂家族的血脉引导。”
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石室的阴影中。玉棺中的玉灵发出柔和的光芒,照在墙上的壁画上。壁画里的玉灵,正对着他们微笑。
而在玉门关外的荒漠中,一个身影静静地站着。他穿着玄色锦袍,腰间悬着蛇形玉佩,正是血蛇谷的“蛇信”。他望着玉髓阁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丰从高,你以为你是救世主?错了…你不过是蛇神的棋子罢了。”
他转身走进沙雾,身影渐渐消失。
丰从高不知道,真正的“蛇神”,正藏在玉髓泉眼的深处,等待着他的到来。而他,将以玉魂剑为刃,以血脉为盾,揭开这场跨越千年的阴谋。
(第十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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