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舰的舷窗蒙着层淡蓝色的霜。凌越用指腹擦出块透明区域,望着外面飞速掠过的星辰,那些光点被引擎的尾焰拉成细长的光带,像祖父笔记里画的烛龙吐息。阿青蜷缩在驾驶座旁的休眠舱里,九条尾巴交缠成茧,尾尖偶尔闪过火星,映得舱壁上的甲骨文忽明忽暗。
“还有三小时抵达昆仑墟轨道。”星舰的AI突然播报,电子音带着诡异的颤音,“检测到外部信号源,频率与734号实验室匹配。”
凌越猛地坐直,青铜矩尺在控制台表面跳动,尺身的星图投射出红色的信号轨迹,像条毒蛇缠向星舰的航线。他点开信号解析界面,屏幕上跳出的加密代码让他瞳孔收缩——是前哨组的紧急频段,编码方式与小张临终前传递的坐标完全一致。
“阿青,醒醒。”他拍了拍休眠舱的舱门,“是前哨组的信号,他们可能还活着。”
舱门缓缓滑开,阿青的尾巴突然炸开,火焰在舱内形成环形的屏障:“是陷阱。”她的琥珀色瞳孔里映着信号轨迹,“这个频段三天前就该随着小张的自毁装置失效了。”她抓起骨笛抵在控制台的声波接口,笛身上的刻度与星舰的控制面板严丝合缝,“让我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
骨笛吹出的声波在舱内回荡,控制台的屏幕突然雪花闪烁,随后跳出段模糊的影像——前哨组的营地在燃烧,老陈举着地质锤砸向卫星接收器,火焰中隐约能看见个穿白大褂的人影,手里捧着个发光的装置,正是凌越在青丘实验室见过的星骸容器。
“是王教授!”凌越的手指悬在通讯按钮上,“他还活着!”
阿青突然按住他的手腕,尾尖的火焰烧断了控制台的一根线路:“你看他的鞋子。”她放大画面角落,老陈的登山靴鞋底沾着青丘特有的噬金藤汁液,“三天前他应该在青丘断后,怎么会同时出现在昆仑墟的营地?”
影像突然切换,白大褂人影转过身,露出半张被烧伤的脸,右眼的晶状体泛着金属光泽——是王教授的师兄!他手里的星骸容器正在膨胀,表面浮现出与凌越手腕相同的荧光纹路。“小师弟,我知道你在听。”他的声音透过加密信号传来,带着电流的嘶啦声,“想救你祖父的研究数据,就来昆仑墟的冰缝。记住,只许一个人来。”
星舰突然剧烈震颤,警报声刺破耳膜。外部摄像头显示,三艘菱形的小型战舰正在逼近,舰身的饕餮纹在黑暗中闪烁,像追猎的兽群。阿青的尾巴缠上操纵杆,星舰猛地侧翻,躲过一发能量炮,舷窗外的星辰瞬间颠倒。
“是饕餮财团的‘食星者’级战舰。”她的九条尾巴同时绷紧,在控制台前展开成扇形,每条尾巴控制着不同的操纵键,“他们在信号里藏了定位器。”
凌越的目光落在青铜矩尺上,尺身的星图正在重组,原本标注“昆仑墟”的红点旁,多出个更小的绿点,坐标与祖父日记里记载的“烛龙沉睡之地”完全吻合。他突然想起龟甲上未破译的最后一行甲骨文,此刻在星舰的蓝光映照下,那些笔画突然连贯起来——“源起昆仑,葬于地心”。
“他们的目标不是我,是星舰。”凌越拽起阿青冲向货舱,“这船有问题!”
货舱的金属地板上刻着环形的凹槽,与青丘实验室的黑曜石台同源。凌越掀开角落的防水布,露出个半埋在舱底的青铜鼎,鼎耳的饕餮纹正在发光,里面盛放的不是液体,而是团旋转的星云,与舷窗外的宇宙形成奇妙的共振。
“是‘星核’。”阿青的尾巴抚过鼎沿的刻度,“用帝俊之墟的星骸碎片做的引擎,难怪能跨越光年距离。”她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的血滴落在鼎里,星云瞬间沸腾,“但它在排斥我,只有烛龙血脉能完全操控。”
星舰又挨了一发能量炮,货舱的照明灯炸裂,碎片溅在青铜鼎上,激起蓝色的火花。凌越的手腕突然发烫,荧光纹路顺着血管爬向心脏,他不受控制地将手掌按在鼎上,星云猛地收缩,化作条光蛇钻进他的掌心。
“找到了!”阿青指着货舱壁的夹层,那里的金属板正在星核的光芒中变得透明,露出里面的竹简,“是734号队员的日志备份!”
凌越抽出最上面的一卷,竹简的纤维里嵌着星骸粉末,在光线下显露出祖父的笔迹:“星舰实为烛龙骸骨所铸,其心在鼎,其血在管,其魂在人。若遇不测,以血脉引之,可入地心通道。”日志的最后画着个简易的星图,绿点旁标注着“异常信号源:深度9000米”。
“地心通道……”阿青的尾巴突然指向舷窗,“他们不是要拦截我们,是想把星舰逼进地心引力井。”三艘“食星者”战舰正在前方组成三角阵,舰首的能量炮开始充能,“王教授的师兄知道星舰的底细,他想借地心压力激活星核。”
凌越的脑海里突然闪过无数画面:昆仑墟的冰缝、青丘的祭坛、镜廊里的先祖影像……这些碎片最终汇成祖父的脸,在记忆深处对他说:“当异常信号与血脉共鸣,就是烛龙苏醒之时。”他抓起青铜矩尺,将星核的能量导入尺身,星舰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长啸,冲破了三角阵的包围。
“坐稳了!”凌越将矩尺插入控制台的凹槽,星舰的航线突然转向,朝着昆仑墟的大气层俯冲,“既然他想要星核,就给他们点‘惊喜’。”
星舰穿过云层时,掀起的气浪在雪地上犁出沟壑。凌越从舷窗往下看,昆仑墟的冰原上布满了机械钻井平台,饕餮财团的标志在风雪中闪烁,而冰缝的位置架起了座金属塔,塔尖的能量场正在旋转,像块巨大的磁石。
“他们在加速挖掘。”阿青的尾巴指向塔基,那里的雪地上躺着数十具冰封的躯体,穿着前哨组的冲锋衣,“是老陈他们……”
凌越的拳头攥得发白,青铜矩尺突然指向冰缝深处,尺身的绿光在地面投射出条虚线,直抵金属塔正下方。他想起小张临终前的话,想起王教授师兄提到的“种子”,突然明白异常信号的真正来源——不是前哨组的幸存者,而是埋在地下的星骸母巢。
星舰在距离冰缝一公里处迫降,冲击让货舱的青铜鼎翻倒,里面的星云涌出,在雪地上凝成条光轨,通向冰缝边缘的块岩石。凌越认出那是他最初发现青岩碎片的地方,此刻岩石表面的饕餮纹正在发光,与星舰的光轨连成直线。
“是入口。”阿青的尾巴卷出把冰镐,“祖父的日志没说错,烛龙骸骨能感应同类。”她突然警惕地望向金属塔,“他们没来追,太反常了。”
凌越的手腕突然剧痛,荧光纹路像活物般钻进雪地,地面随之震动,冰缝里传来沉闷的低吼,与星舰的龙吟遥相呼应。他趴在雪地上侧耳倾听,那些声音不是杂乱的噪音,是有规律的脉冲,与青铜矩尺的频率完全一致。
“他们在等我主动进去。”凌越抓起块冰砾,透过它观察金属塔的能量场,“那个塔是放大器,我的血脉会激活地下的星骸。”他突然笑起来,将青铜矩尺抛给阿青,“但他们算错了一件事。”
阿青接住矩尺的瞬间,金属塔突然转向,能量炮对准了他们的位置。王教授的师兄出现在塔顶的观测台,机械臂高举着个水晶容器,里面漂浮着半透明的组织,像缩小版的烛龙胚胎。“看来你选了条聪明的路,小师弟。”他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来,在冰原上回荡,“可惜太晚了,你的血脉已经开始共鸣。”
冰缝突然裂开,露出下面旋转的能量场,蓝绿色的光芒中,隐约能看见条巨大的骨骼结构,肋骨间缠绕着发光的血管,与星舰的骨架同源。凌越感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像要挣脱束缚,手腕的荧光纹路与地下的骨骼产生共振,形成道光柱。
“就是现在!”凌越冲向岩石,阿青的骨笛同时吹响,声波在雪地上激起环形的屏障。他在能量炮击中前钻进岩石后的暗门,身后传来阿青的痛呼,以及星核爆炸的强光。
暗门后的通道由冰晶构成,墙壁上冻着无数生物的标本,有九尾狐的尾骨,有烛阴之卫的鳞片,最深处的冰棺里躺着个熟悉的身影——是祖父,穿着1987年的探险服,胸口插着半截青铜矩尺,尺身的荧光与凌越的血脉相连。
“祖父……”凌越的指尖抚过冰棺,冰晶突然融化,露出祖父胸口的伤口,里面嵌着块星骸碎片,与他掌心里的光蛇产生共鸣,“你才是第一个异常信号源。”
祖父的眼睛突然睁开,瞳孔里映着旋转的星图:“烛龙的血脉,从来不是容器。”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直接在凌越的脑海里响起,“是钥匙,也是枷锁。王教授的师兄没说错,星骸来自帝俊之墟,但它最初的宿主……是我们的先祖。”
冰棺突然炸裂,祖父的身体化作光粒子,融入凌越的体内。通道开始坍塌,凌越在坠落中看见最后的画面:734号考古队在冰缝下建立实验室,祖父将自己的基因与星骸融合,用青铜矩尺锁住暴走的能量,留下“异常信号”作为最后的警示。
“活下去……”祖父的声音渐渐消散,“找到平衡的方法……”
凌越重重摔在坚硬的地面上,发现自己身处个巨大的溶洞,洞顶垂下的石笋与地面的石芽组成天然的星图,中央的平台上插着半截青铜矩尺,正是祖父胸口的那把。他走过去将两把矩尺拼合,完整的星图突然亮起,在洞壁上投射出震撼的影像——
无数星舰从帝俊之墟出发,载着不同形态的外星生物,降落在远古的地球。烛龙、九尾狐、饕餮……这些《山海经》里的异兽,其实是外星文明的使者,而人类,是他们基因实验的产物。
“原来如此……”凌越的声音在溶洞里回荡,“所谓的寄生,是回归。”
溶洞的另一端传来机械运转的声音,王教授的师兄站在阴影里,机械臂上的鳞片完全展开,像只巨大的昆虫:“欢迎回家,小师弟。”他的义眼闪烁着红光,“现在,让我们完成最后的融合,让人类成为真正的星际文明。”
凌越握紧拼合的青铜矩尺,尺身的星图与洞壁的影像产生共鸣,形成道能量屏障。他突然明白祖父留下的平衡之道——不是抗拒,也不是融合,而是共存。就像这把矩尺,一半是青铜,一半是星骸,却能完美共生。
“你错了。”凌越的手腕与矩尺同时发光,“文明的延续,靠的不是吞噬,是尊重。”
能量屏障突然扩张,将王教授的师兄困在中央。溶洞开始剧烈震动,洞壁的影像切换成未来的画面:人类与大荒星轨的生物在星舰上交流,烛龙的基因与星骸和平共处,昆仑墟的冰缝变成星际交流的港口。
“不——!”王教授的师兄发出绝望的嘶吼,机械臂在能量屏障中融化,露出下面属于人类的血肉,“我研究了三十年……”
“你研究的是征服,不是共存。”凌越的目光落在他逐渐恢复正常的左臂,那里有个模糊的疤痕,与734号考古队的队徽同源,“祖父一直留着你的位置,是你自己放弃了。”
溶洞的顶部裂开,阿青的身影出现在缺口,她的八条尾巴支撑着身体,断尾处的伤口正在愈合:“星舰的自爆程序启动了,能暂时封印地心的星骸。”她的琥珀色瞳孔里映着能量屏障中的人影,“但需要有人留下稳定能量场。”
凌越的目光扫过溶洞的星图,最终落在王教授师兄的人类手臂上。他突然想起所有的细节:老陈的护腕、小张的牺牲、阿青的守护……这些人用不同的方式证明,无论血脉里藏着怎样的秘密,选择的权利永远在自己手中。
“我留下。”凌越将青铜矩尺塞进阿青手里,“把星图带给其他文明,告诉他们人类的选择。”他走向能量屏障中央,荧光纹路在体表形成完整的星图,“告诉他们,734光年外的地球,愿意成为和平的坐标。”
阿青的眼泪落在骨笛上,化作颗星骸珠子:“九尾族会等你回来。”她转身冲向溶洞的缺口,尾巴在身后展开成星图的形状,“记住,异常信号源的真正含义,是希望。”
王教授的师兄在能量屏障中露出复杂的表情,人类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明:“你祖父当年也是这么说的。”他的身体逐渐透明,与能量场融为一体,“其实……我一直留着解除改造的密码。”
凌越的身体开始与能量场同步,他最后望向溶洞顶部的缺口,阿青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风雪中。青铜矩尺的星图在脑海里最后一次亮起,标注着无数新的坐标,那些都是愿意和平共处的星际文明。
星舰的爆炸声从地面传来,震得溶洞落下簌簌的冰晶。凌越的意识渐渐融入能量场,他感觉自己化作了昆仑墟的一部分,成为连接地球与大荒星轨的新坐标。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仿佛听见祖父和734号队员的笑声,在溶洞里久久回荡。
而在遥远的星空中,阿青的骨笛吹奏着新的旋律,星图上代表“地球”的光点旁,多出个闪耀的新坐标,编号是“735”——那是属于凌越的,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