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舰的舷窗结着霜花,像昆仑墟冰缝里的冰晶。凌越用指腹擦掉一小块白霜,舷外的红巨星正在膨胀,将周围的星云染成凝固的血色。阿青蜷缩在副驾驶座上,断尾处的绷带渗出淡金色的血,在脚垫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漫过之处,金属表面浮现出细密的狐尾纹路。
“还有三小时抵达信号源坐标。”凌越盯着控制台的星图,青铜矩尺悬浮在屏幕上方,尺身的蓝光正与某个闪烁的绿点共振。那是第七章捕捉到的异常信号源,位于“帝俊之墟”与昆仑墟之间的陨石带,频率与祖父玉佩的热能反应完全吻合。
阿青突然惊醒,九条尾巴绷得笔直。她扑向控制台,爪子在屏幕上划出三道血痕:“不能去!那是‘声呐陷阱’,饕餮财团用烛龙基因频率伪装的诱饵!”她的瞳孔收缩成竖线,映出星图边缘的一行小字——“夸父之耳”。
凌越的手指悬在跃迁按钮上,掌心的汗滴在玉佩上。这块祖父留给他的和田玉突然发烫,龙纹凹槽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在星图上晕开,恰好覆盖住那个绿点。他想起祖父日记里夹着的药棉,当年祖父用它擦拭玉佩后,棉片上留下过相同的血迹。
“是血脉共鸣。”凌越按住发烫的玉佩,龙纹突然亮起,在舱内投射出半张星图,与青铜矩尺的星轨拼合成完整的圆形,“祖父早就知道信号源的位置,玉佩是用来校准坐标的。”
阿青的尾巴突然扫向应急舱,那里的储物柜传来金属摩擦声。凌越拉开柜门,发现里面藏着个保温箱,箱壁贴着前哨组的封条,打开时冒出的白气里,躺着块冻得发硬的肉——泛着蓝绿色荧光,肌理间嵌着星骸碎片,像极了老陈伤口处的组织。
“是‘信使’的残肢。”阿青的声音发颤,用爪子拨开碎片,露出肉里嵌着的微型芯片,“饕餮财团的改造兽,能模拟任何生物的热能信号。老陈牺牲前应该抓到过一只,把真正的坐标封在它身体里。”
芯片插入控制台的瞬间,星图上的绿点突然炸开,化作无数红色的伪坐标,像撒在黑布上的火星。而玉佩投射的红光里,一个新的光点正在缓慢闪烁,位于陨石带边缘的“烛龙礁”——《山海经》记载中“烛龙衔火照九阴”的地方。
“他们故意把我们引向夸父舰队的狩猎区。”凌越调出礁岩的三维模型,那片漂浮在宇宙中的黑色岩柱,竟与昆仑墟冰缝的地质结构完全一致,“这里的磁场能屏蔽星骸信号,是绝佳的伏击点。”
阿青突然按住他的手腕,玉佩的龙纹正沿着他的血管往上爬,在肘弯处凝成小小的火焰图案。“你的血脉在预警。”她的鼻尖蹭过他的皮肤,“玉佩的热能反应和你的基因共振了,这不是巧合——当年你祖父把烛龙基因注入了玉佩。”
星舰突然剧烈颠簸,警报声刺破耳膜。舷窗外的陨石带亮起无数红光,像深海里的磷虾群,每个光点都是艘微型战机,机翼上的饕餮纹在红巨星的照射下泛着冷光。凌越猛地拉升操纵杆,星舰擦着块足球场大的陨石掠过,舰身的装甲板被撞出火星。
“是‘饕餮之齿’无人机群。”阿青的尾巴卷住舱顶的拉手,九条尾巴同时展开,在舱壁投下巨大的阴影,“它们的核心是星骸碎片,能感应你的基因热能。”
凌越的玉佩烫得像块烙铁,他突然想起祖父日记里的插图:夸父族人举着巨斧追逐烛龙,斧刃上的火光与烛龙的火焰融为一体。插图旁的批注被茶水洇过,隐约能辨认出“以火克火”四个字。
“阿青,借你的火。”他扯断玉佩的红绳,将玉坠按在控制台的能量接口上。龙纹突然炸裂,化作无数道火线,顺着星舰的线路蔓延,在舷窗上凝成半透明的护盾。当无人机的激光束射来时,护盾上的龙纹突然活过来,张口吞下所有光束,再从尾部喷出——竟化作更炽热的火球,反向轰向无人机群。
“是‘烛龙吐息’!”阿青的眼睛亮起来,尾巴尖的火焰与护盾共振,“你的基因能操控星骸能量,但需要媒介——玉佩是容器,我的狐火是引信!”
星舰穿过无人机群的间隙,烛龙礁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那些黑色的岩柱上布满了天然形成的孔洞,风吹过会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无数支骨笛在合奏。凌越突然认出其中最高的那根岩柱,形状与祖父书房里的青铜烛台一模一样,顶端的凹槽里,似乎嵌着什么发光的东西。
“信号源就在那儿。”他调整航向,星舰擦着岩柱的侧面滑行,装甲板被石缝里伸出的金属荆棘划出火花。那些荆棘上的倒刺,竟与饕餮财团义体人的刀刃材质相同,显然是人为布置的陷阱。
玉佩突然从能量接口弹出来,在空中转了三圈,坠向凌越的胸口。他接住玉坠的瞬间,指腹触到龙纹凹槽里的刻字——不是甲骨文,而是阿拉伯数字:“734.62”。这串数字与龟甲坐标的小数点后两位完全吻合,是祖父留下的最终校准值。
“坐标修正了。”凌越将数字输入控制台,星舰突然失重般下坠,穿过岩柱底部的暗门,坠入一个巨大的溶洞。洞顶悬挂着发光的钟乳石,滴下的液体在地面积成小湖,湖面倒映着无数个星舰的影子,像被打碎的镜子。
“是‘镜像磁场’。”阿青的尾巴在湖面掠过,涟漪里的影子突然朝不同方向游去,“每个影子都是个伪出口,走错就会撞上星骸矿脉。”
湖中央的石台上,蹲着个模糊的人影。凌越驾着星舰靠近时,才看清那是尊石像——人身蛇尾,左手举着块龟甲,右手握着半截青铜矩尺,正是《山海经》里的烛龙形象。石像的胸口嵌着块玉佩,与凌越手中的玉坠一模一样,此刻正发出脉动般的红光。
“是祖父的石雕。”凌越摸着石像的鳞片,石质温润得像和田玉,鳞片的纹路里填着星骸粉末,“他来过这里,把玉佩的另一半嵌在了石像里。”
当两块玉佩对接的瞬间,石像突然睁开眼睛,射出的红光在洞顶组成完整的星图。图中“帝俊之墟”的位置被圈上红圈,旁边标注着三行小字:“种子在昆仑之根,寄生体怕烛龙之血,734号的后裔需自毁基因锁。”
“自毁基因锁?”阿青的尾巴僵住了,“那会让你失去操控星骸的能力,变成普通人。”
凌越的指尖抚过石像的蛇尾,那里刻着行更小的字,是祖父的笔迹:“守陵人不是烛龙后裔,是选择拒绝寄生的凡人。”他突然想起老陈空荡荡的左袖,想起小张最后的冲锋,想起所有牺牲者——他们都没有烛龙基因,却比任何人都懂得守护的意义。
溶洞突然剧烈震动,洞顶的钟乳石开始坠落。阿青的耳朵贴在地面上,九条尾巴同时炸开:“他们找到这里了!是‘夸父之车’主力舰!”
湖面的镜像突然全部碎裂,露出隐藏在水下的舰队——数十艘黑色的星舰悬浮在溶洞底部,舰首的饕餮纹正在张开,露出里面旋转的星骸核心。而旗舰的指挥舱里,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戴着金丝眼镜的王教授师兄,他的胸口插着根发光的管子,连接着舰体的能量核心。
“凌越,别做傻事。”男人的声音透过星舰的通讯系统传来,带着金属摩擦的杂音,“激活基因锁,我们能一起统治大荒星轨;毁掉它,你连昆仑墟都回不去。”
凌越将玉佩贴在石像的胸口,热能顺着指尖蔓延,在他的心脏位置凝成灼热的光点。他想起祖父日记的最后一页,那片被撕下来的纸角上,画着个简单的符号——是个“人”字,被烛龙的火焰包裹,却始终没有被吞噬。
“你不懂。”凌越按下玉佩上的龙纹,石像突然迸发出刺眼的光,将他和阿青笼罩在其中,“守陵人守护的从来不是星骸,是选择做凡人的权利。”
基因锁解开的瞬间,他手腕上的荧光纹路开始消退,像潮水退回大海。星舰的护盾虽然消失了,但溶洞里的钟乳石突然全部炸裂,化作无数道白光——是阿青用狐火点燃了空气中的星骸粉末,形成天然的屏障。
“走!”阿青的尾巴卷住他的腰,将他甩向星舰的逃生舱,“我用九尾族的血脉缠住他们,你去昆仑墟毁掉种子!”她的七条尾巴同时刺入地面,星骸粉末在她周围组成巨大的狐形结界,“记住,玉佩的热能反应会指引你找到昆仑之根——那是守陵人的最后坐标!”
逃生舱射出的瞬间,凌越看见阿青的结界正在收缩,像朵燃烧的花。王教授师兄的舰队撞在结界上,爆发出的红光与狐火交织,将整个溶洞染成血色。他握紧手中的玉佩,玉坠的温度刚好是人体的37℃,像颗跳动的心脏。
舷窗外,烛龙礁正在崩塌,那些黑色的岩柱化作无数流星,照亮了通往昆仑墟的航线。凌越知道,自毁基因锁不是结束,而是真正的开始——没有了烛龙基因的庇护,他必须像所有凡人守陵人那样,用勇气和信念对抗星骸的诱惑。
玉佩突然在掌心旋转,投射出的星图上,“昆仑之根”的位置正在闪烁。那里标注着行新的字迹,显然是阿青刚刚留下的:“凡人之躯,亦可燎原。”
逃生舱穿过陨石带时,凌越最后望了眼烛龙礁的方向。那里的火光已经熄灭,只留下片旋转的星云,像只巨大的眼睛,在宇宙深处注视着他的背影。他知道,阿青的牺牲不是终结,就像老陈、小张和所有守陵人一样,他们的光会化作星轨,指引后来者继续前行。
祖传的玉佩贴着胸口,传来温暖的热能,像祖父的手掌按在他的心脏上。凌越闭上眼,脑海里闪过那些刻在甲骨、竹简、镜面上的文字,最终都化作同一个声音——不是烛龙的咆哮,不是饕餮的嘶吼,而是无数凡人的低语,在734光年的星轨间,反复诉说着同一个词:
“回家。”
逃生舱的导航系统自动锁定昆仑墟的坐标,凌越摸出祖父的笔记本,在最后一页写下今天的日期。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与玉佩的热能跳动合在一起,像支古老的歌谣,在寂静的宇宙里,等待着与昆仑之根的共鸣。
而在他看不见的星图边缘,一个新的绿点正在亮起,坐标指向《山海经》中从未记载的“归墟”——那是所有守陵人最终的归宿,也是下一段旅程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