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舰的迫降冲击让凌越的肋骨像被拆开重拼,他趴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咳嗽,满嘴都是铁锈味。阿青的尾巴缠在他腰上,将他拖出变形的驾驶舱时,昆仑墟的寒风灌进领口,带着熟悉的矿尘气息——他们竟跌回了最初发现青岩碎片的冰缝附近,只是地面裂开了巨大的豁口,露出下面黑沉沉的通道入口。
“玉佩在发烫。”阿青按住他胸口,九尾族特有的体温透过布料渗进来,带着安抚的暖意。凌越摸出怀中的玉佩,这块祖父传下来的和田玉此刻像块烙铁,背面的饕餮纹正渗出细密的汗珠,在雪地上晕开淡绿色的印记,“它在指引方向。”
豁口边缘的冰层下露出锈蚀的金属扶手,显然是人工开凿的通道。凌越抓住扶手往下探,指尖触到刻着防滑纹的阶梯,每级台阶的侧面都嵌着星骸碎片,在黑暗中发出萤火虫般的光。阿青的尾巴扫过墙面,带起一串火星——岩壁里藏着青铜管网,流淌着温热的液体,像某种古老的供暖系统。
“是734号考古队的手笔。”凌越数着台阶,每下三级就有一个青铜矩尺形状的凹槽,“祖父他们当年在这里建了应急通道。”他突然停在第三十三级台阶,凹槽里嵌着半块玉佩,与他怀里的恰好拼成完整的圆形,“是……另一块信物?”
两块玉佩合璧的瞬间,通道深处传来沉闷的齿轮转动声。阿青的尾巴突然竖起,琥珀色的瞳孔收缩成细线:“下面有活物,很多。”她吹了声短促的骨笛声,回音里混着细碎的抓挠声,像指甲刮过金属的锐响。
凌越抽出地质锤,锤头的星骸涂层与台阶上的碎片产生共鸣,发出高频嗡鸣。抓挠声突然停滞,几秒后,黑暗中亮起无数对绿莹莹的眼睛,排列成两列,像夹道欢迎的卫兵。当他举起青铜矩尺时,那些眼睛的主人显露出身形——是些半人半狐的生物,脊背佝偻,尾巴上的毛纠结成毡,手里却握着前哨组的制式步枪。
“是‘守隧人’。”阿青按住他的手腕,骨笛横在胸前,“九尾族的放逐者,被饕餮财团改造过,保留着部分神智。”她用狐语低吼了几句,那些生物喉咙里发出呜咽,举枪的姿势放松下来,“他们认得玉佩。”
最前面的守隧人摘下兜帽,露出张被星骸腐蚀的脸,左眼已经变成蓝绿色的晶体,却精准地盯住凌越手腕的荧光纹路:“734……等你很久了。”他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举起的步枪枪托上刻着“陈”字,“老陈的命令……守住通道……等烛龙血脉……”
凌越的心脏猛地一缩。枪托上的刻痕是老陈的笔迹,与实验室里的字条完全一致。他跟着守隧人往深处走,通道两侧的岩壁越来越光滑,露出浇筑的水泥层,上面贴着泛黄的标语:“深挖洞,广积粮”——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口号,被星骸粉末侵蚀出奇异的荧光图案。
“这里原是废弃的核掩体。”守隧人指着手电筒照到的标牌,“734号队改造时保留了防爆门,能挡住义体人的冲击波。”他在一道厚重的铅门前停下,虹膜扫描器已经生锈,“需要……双玉佩认证。”
凌越将合璧的玉佩按在扫描器上,金属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缓缓向内开启。门后的空间豁然开朗,竟是个五脏俱全的地下营地:发电室的柴油发电机还在运转,食堂的不锈钢餐盆里结着冰碴,墙上的日历停留在三个月前——前哨组成员失踪的那天。
“他们……突然就消失了。”守隧人抚摸着食堂的餐桌,上面还摆着没吃完的罐头,“那天来了个戴金丝眼镜的人,说要检查设备,之后……就剩下我们这些被改造的废物。”他突然指向营房的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串坐标,旁边画着个简易的玉佩图案,“是小张写的,他说如果有人带着玉佩来,就把这个交出去。”
坐标指向地下三层的储藏室,与凌越从龟甲上破译的昆仑墟核心区位置完全吻合。阿青突然捂住鼻子,尾巴尖指向通风口:“有星骸泄漏的味道,浓度很高。”她的九条尾巴有六条竖了起来,这是九尾族感知到危险的信号,“下面有‘母巢’的气息。”
守隧人突然焦躁地转圈,尾巴拍打地面发出闷响:“最近……总听见地下有心跳声。”他的晶体左眼闪烁不定,“像……像很多心脏挤在一起跳……”
凌越的玉佩烫得几乎要嵌进肉里。他抓起守隧人递来的防爆手电,光柱切开储藏室的黑暗,照亮一排排编号的金属柜。第734号柜子没有锁,拉开时涌出刺鼻的福尔马林味,里面躺着个半透明的培养舱,泡着具狐形生物的胚胎,尾巴数量竟有十二条,皮肤下的血管与星骸碎片连成发光的网络。
“是……完美体?”阿青的声音发颤,骨笛差点脱手,“九尾族的禁忌实验,用星骸催生十二尾……只有饕餮财团的首席研究员才敢做这种事。”她突然指向培养舱的标签,“你看这个名字!”
标签上的编号下方写着“实验体:阿玄”,旁边贴着张狐崽的照片,眉眼间与阿青有七分相似。凌越的手电光扫过其他柜子,每个培养舱里都有类似的胚胎,标签上的名字从“阿大”排到“阿十二”,最后一个标签被撕掉,只留下胶水的痕迹。
“是……你的兄弟姐妹?”凌越扶住摇晃的阿青,她的尾巴正在褪色,像燃烧殆尽的灰烬。
守隧人突然发出惊恐的尖叫,指着储藏室角落的通风管道:“它来了!心跳声……更近了!”
管道口的栅栏突然被从里面撞开,涌出粘稠的蓝绿色液体,落地后化作无数条细蛇般的触须,朝着培养舱蠕动。凌越举起青铜矩尺,尺身的蓝光形成屏障,触须一碰到就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却像潮水般源源不断地涌来。
“是母巢的根须!”阿青吹出急促的骨笛声,声波在液体中激起涟漪,“它在寻找胚胎!”她突然咬破指尖,将血滴在培养舱的观察窗上,十二尾胚胎的眼睛睁开,发出与玉佩相同的红光,“阿玄还有意识!”
最前面的触须突然转向,缠住阿青的脚踝,星骸液体顺着伤口渗进去。她痛得闷哼一声,尾巴却死死护住培养舱:“老陈说……这些胚胎是对抗母巢的关键……星骸能量的共生体……”
凌越的玉佩突然飞起来,悬在培养舱上方,投射出一段全息影像——是老陈在操作台前记录,左袖空荡荡的伤口缠着新的绷带:“……十二尾实验体能中和母巢的侵蚀,代价是……与烛龙基因携带者建立共生链接。阿青是唯一能唤醒它们的九尾……如果我没回去,告诉她,她的弟弟们不是怪物……”
影像中断的瞬间,培养舱的胚胎突然剧烈挣扎,触须般的脐带刺破舱壁,缠住凌越的手腕。他感觉一股暖流顺着血管蔓延,与烛龙基因的荧光纹路交织成网,那些涌向阿青的触须突然退缩,像遇到天敌般蜷缩成球。
“是……共生启动了。”守隧人喃喃道,晶体眼睛里映出培养舱的红光,“老陈的理论……成功了……”
储藏室的地面突然裂开,露出更深的通道,里面传来规律的“咚咚”声,果然像无数心脏在同步跳动。凌越的青铜矩尺指向裂口,尺身的星图将地下三层的结构投射出来——是个巨大的螺旋状空间,核心处有个红色的热源,与昆仑墟冰缝的坐标完全重合。
“是母巢的主体。”阿青的脚踝已经消肿,伤口处生出银色的鳞片,“它在吸收冰缝里的星骸能量,马上就要成熟了。”她的十二尾弟弟们在培养舱里同步摆动尾巴,像在传递某种信号,“它们说……下面有老陈留下的‘钥匙’。”
守隧人突然跪倒在地,朝着裂口的方向叩拜:“我们……终于能解脱了。”他和其他守隧人举起步枪,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守隧人的使命……完成了……”
“别!”凌越想去阻止,却被阿青拉住。她的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哽咽:“这是他们最后的尊严,被改造的身体早就承受不住星骸的侵蚀了。”
枪声在通道里此起彼伏地响起,像沉闷的礼炮。凌越看着那些绿莹莹的眼睛一个个熄灭,突然明白老陈的计划——守隧人不是被抛弃的牺牲品,而是用生命拖延时间的盾牌。他握紧发烫的玉佩,跟着阿青走向裂开的地面,培养舱里的十二尾胚胎发出清亮的鸣叫,像初生的雏鸟。
地下三层的通道比上面更陡峭,岩壁上布满血管状的星骸脉络,随着“心跳声”收缩搏动。凌越的荧光纹路与这些脉络产生共鸣,在前方的黑暗中画出指引的光路。当他们走到螺旋的中心时,终于看清了“母巢”的真面目——
那是个直径约五十米的球形生物,表面覆盖着半透明的膜,里面包裹着无数蜷缩的人形轮廓,每个轮廓的胸口都有块蓝绿色的晶体,同步闪烁着。球体顶端插着根巨大的青铜管,连接着通往冰缝的方向,星骸能量正顺着管道源源不断地注入。
“里面……是被吞噬的人类。”阿青的声音发颤,骨笛指向最靠近他们的轮廓,“是前哨组的成员,还有……”她的声音突然卡住,那个轮廓的左袖空荡荡的,“是老陈……”
凌越的呼吸停滞了。老陈的身体被母巢的组织包裹,却仍保持着握拳的姿势,掌心嵌着块青铜矩尺形状的芯片。母巢的“心跳声”突然加速,那些人形轮廓开始挣扎,胸口的晶体发出刺眼的光——是守隧人自爆产生的能量冲击,正在干扰母巢的稳定。
“是时候了。”阿青举起骨笛,十二尾胚胎的培养舱悬浮在她身边,“用玉佩激活老陈留下的芯片,我弟弟们会同步释放中和能量。”她的九条尾巴与胚胎的十二条尾巴形成奇异的共振频率,“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别放开矩尺。”
凌越将合璧的玉佩按在母巢的膜上,与老陈握拳的位置相对。玉佩突然融化,渗入膜内,老陈掌心的芯片亮起红光。母巢发出痛苦的尖啸,表面的膜开始皲裂,那些人形轮廓的眼睛陆续睁开,露出与凌越相同的荧光纹路——他们的烛龙基因片段被激活了。
“原来……我们都有……”凌越的眼眶发烫,看着前哨组成员的身体从母巢里剥离,化作光粒子融入他的荧光纹路,“祖父的计划……是让所有人都成为……烛龙血脉……”
母巢的核心突然炸开,露出里面盘踞的巨大触须,顶端长着张酷似王教授师兄的脸,却布满了十二尾胚胎的咬痕:“不可能!你们这些……低等生物!”它的触须横扫过来,带着腐蚀一切的星骸液体。
阿青突然扑过来,用身体挡住凌越。触须穿透她的肩膀,蓝绿色的血液喷溅在青铜矩尺上,尺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十二尾胚胎同时发出鸣叫,化作光箭射向母巢核心,那些被剥离的前哨组光粒子也随之冲锋,像一场盛大的星河汇聚。
“记住坐标……”阿青的声音越来越轻,尾巴缠绕住他的手腕,将骨笛塞进他手里,“去帝俊之墟……找真相……”
凌越抱着倒下的阿青,看着母巢在光芒中解体,化作漫天星骸粉末。老陈和前哨组的光粒子在他头顶盘旋,最终融入青铜矩尺的星图,第三十三级台阶的方向亮起新的坐标——指向大荒星轨的下一个节点。
他低头看向怀中的阿青,她的伤口处生出银色的羽毛,像某种蜕变的开始。十二尾胚胎围绕着她飞舞,在她胸口组成发光的茧。守隧人自爆的硝烟里,传来骨笛落地的轻响,笛身上刻着的“青丘”二字正在闪烁,像个未完待续的承诺。
通道开始坍塌,星骸粉末在空气中组成新的星图。凌越将阿青护在怀里,握紧更新了坐标的青铜矩尺,跟着光粒子指引的方向往上层跑。他知道,地下三层的秘密只是开始,老陈和前哨组用生命打开的通道,通向的不仅是昆仑墟的核心,更是人类与大荒星轨之间,那场迟到了三十年的对话。
当他冲出地面时,昆仑墟的冰缝正在愈合,露出下面平整的金属平台,上面刻着与通道台阶相同的标语,被星骸粉末覆盖出七个字:
“为万世开太平。”
凌越的玉佩碎片在掌心发烫,与青铜矩尺的新坐标产生共鸣。他抬头望向青灰色的天空,那里有艘小型星舰正在盘旋,船身上的饕餮纹已经被抹去,换上了734号考古队的队徽。
是王教授?还是其他隐藏的盟友?
这个疑问像钩子般悬在心头,推动着他走向下一段旅程。怀中的阿青发出均匀的呼吸,茧上的光芒与他手腕的荧光纹路同步闪烁,像两颗正在靠近的星辰。
地下三层的通道已经掩埋在坍塌的岩层下,却在凌越的记忆里刻下清晰的坐标——关于牺牲,关于传承,关于那些从未被星骸腐蚀的,属于“人”的温度。
而远方的大荒星轨,正等待着被这温度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