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看了一眼倒下的老陈，那血泊在红雾里凝着暗沉的光。
林峰刚要越过瑟瑟发抖的兽群，那些暗绿色的怪物正缩着脖子，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一道雪白的身影突然挡在身前。
是那只白鹿。
它站在红雾中，蹄尖踏过腐叶时未留下半分痕迹，金灿灿的眸子看向林峰，声音清透如泉水淌过青石，
“您若是想去祭坛，请带上希思。”
单凭那身不染尘埃的雪白毛发，这四只白鹿就透着让人安心的亲切感。
“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林峰往前半步，目光扫过白鹿身后另外三头神鹿。
它们分守四角，蹄子轻踏地面，周围的红雾泛起细微的涟漪。
领头的白鹿只是垂下眼帘，在红雾里投下细碎的光影，不再多言。
林峰也没再追问，靠在松柏粗糙的树干上等待。
猩红的雾霭渐渐浓得化不开，远处灌木丛里，暗绿色的鳞甲不时闪过，怪物们在林间探头探脑，却始终不敢越过一道隐形的界限。
忽然，他皱起眉，疑惑地望向头顶的云海。
红雾再浓，也挡不住高天之上，一道从云海中掠过的庞大阴影。
那阴影呈锯齿状，边缘漏出细碎的银白光影，像是有无数片反光的鳞甲。
放眼望去，阴影遮天蔽日，一直蔓延到视野尽头，连空气都跟着震颤起来，透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脚下的泥土簌簌，一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传来。
林峰下意识半蹲下身，却还是被一股无形的巨力掀得摔在地上，猎枪滑出去老远，在腐叶上拖出长长的痕。
林峰下意识半蹲下身，却还是被一股巨力掀得摔在地上，猎枪滑出去老远。
他晕头晕脑的看向白鹿，还没等林峰发问，白鹿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必惊慌，这是尼德霍格在啃食树根。”
白鹿的语气依旧平静，仿佛那能让大地震颤的存在，不过是只啃草的兔子。
“嚓擦。”
不远处的灌木丛里，突然传来枯叶被踩碎的脆响。
林峰猛地抬头看去，手摸向掉出去老远的猎枪，却只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
“人类，你咋做到的？竟然能让神鹿叫我来带你去祭坛。”
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
林峰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他慌忙转身看去。
身后空空荡荡的，只有红雾在缓缓流动。
正疑惑时，一道不满的声音从脚边传来。
“人类，你很不礼貌啊。”
林峰连忙低头看去，一颗圆滚滚的橘色脑袋从草丛里冒出来。
竟是只比抱枕还大的橘猫！
蓬松的尾巴像朵炸开的星云，爪子上还沾着松针，肚子上的软毛随着呼吸一颤一颤的，看起来软乎乎的。
“先自我介绍一下，吾名为希思，你也可以叫我大橘。”
橘猫轻轻跃起，落在他面前的石头上，刚好与他平视，尾巴悠闲地摇晃着，不时扫过他的裤腿。
林峰盯着眼前毛茸茸的小家伙，强压下撸一把的冲动，问道，
“我叫林峰，请问你们为什么要帮我？”
“哈哈哈哈。”
橘猫希思突然笑了起来，蓬松的软毛也跟着颤动，像团发抖的毛球，
“这得问你自己了，我也不知道啊。四足让我来帮你，我就来了。”
“四足？”
林峰挠了挠头，明显没听懂这个陌生的称呼。
“就是这四只英俊神武的白鹿啊！”
希思抬起爪子，指了指不远处的白鹿，语气里带着恭敬，
“祂们可是这片林子的霸主，连尼德霍格见了都得绕道走。
上次那家伙啃树根太吵，被白鹿大人一蹄子踢得三天不敢露面。”
说话间，希思已经蹦跶到前面，尾巴一甩一甩地引路。
林峰跟在后面，再次追问道，
“大橘，你能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红雾，还有那些怪物……”
橘猫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眼神里满是疑惑，仿佛他问了个多么奇怪的问题，“什么怎么回事？
这里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啊。红雾是没见过，但是灯笼花是照明的，那些小绿虫是林子的……
嗯，清洁工？”
说着，它突然纵身一跃，朝着林峰扑来。
林峰下意识伸手抱住，软乎乎的重量撞入怀里，他轻嗅几口。
有股淡淡的松香。
“哎呀，抱着走就是舒服，比我自己跑舒服多了。”
希思在他怀里找了个最惬意的姿势躺下，爪子懒洋洋地指着下方，“刚刚地下一直在晃，就是尼德霍格那只大蜥蜴在啃树根。
一天天的，烦得我都没法睡午觉。”
时值深秋，漫山松柏深绿色的枝叶间，灯笼花不时亮起橘红色的火苗。
火苗在红雾里嬉戏，所到之处，雾气像被吸走似的缩成小球，最终融入火苗。
林峰这才发现，这些火苗除了之前见过的会以雷霆为食，竟然还能吞噬红雾。
林峰裹紧冲锋衣，抱着希思穿过一棵棵松柏。
陡峭的岩壁上，不知何时多了些浅坑，像是天然的台阶，他踩着这些坑继续往上走。
明明是从未踏足的山径，可每一步落下时，都有种早就走了千百遍的熟悉感，仿佛身体的比脑子更先认出这条路，连哪里有松动的石子都了如指掌。
走了不知多久，疲倦感像潮水般涌上来，汗水浸透了里衣，紧紧贴在后背，勾勒出流畅的线条。
林峰找了棵粗壮的松柏坐下，靠在树干上微微喘气，冰凉的树皮贴着后颈，带来一丝舒缓。
他望着上空的白雾和云海出神，仰头喝了口水壶里的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暂时压下了干渴。
“好了没啊？好了就快出发吧，再磨蹭天都黑了。”
希思在他怀里拱了拱，爪子拍了拍他的胸口，喋喋不休的催促声在耳边响个不停。
休息了约莫十分钟，感觉力气恢复了些，林峰便重新抱起希思，继续往前走。
周围很安静，连风好像都被挡住了。
除了他的脚步声和希思的缓慢呼吸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咔嚓”声。
那是尼德霍格啃食树根的动静，在红雾里格外清晰，像是有人在嚼着脆骨。
直到脚下踩到一块冰凉的石砖，林峰才猛地回过神。
眼前是一片圆形空地，中央立着一座半塌的青铜祭台。
青灰色的石板表面刻着螺旋状的纹路，一圈圈往外扩散，像树木的年轮。
祭台中心的凹槽里，积着些粘稠的绿色汁液，边缘还沾着黑色的痕迹，像凝固的血。
林峰目光被凹槽牢牢吸引，那凹槽约莫寸许大小，嵌着细小的纹路，与他胸口玉佩上的纹路隐隐呼应。
他下意识摸向胸口，指尖碰到玉佩时，那枚一直贴在皮肤上的玉佩突然发烫，像是在催促他放上去。
他小心翼翼地取下玉佩，指尖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缓缓放进凹槽里。
“嗡——”
玉佩刚嵌入凹槽，一声低沉的嗡鸣突然响起，这是来自亘古的呼唤。
凹槽里，黑光突然暴涨，顺着银灰色的纹路流动，像银河在青铜上流淌。
所过之处，铜锈纷纷剥落，露出底下锃亮的金属光泽。
整个祭台开始微微震颤，一股古老而神秘的气息蔓延，红雾如潮水般退去，露出一片干净的天空，阳光穿透云层，落在石板上泛着金光。
远处的峡谷里，一棵参天古树正舒展枝叶，树冠撑开数十里的浓荫，枝叶间闪烁着点点星光，像是把整个银河拢在怀里。
亿万片羽叶随着山风摇动，流转着神圣的微光，在叶间跳跃、闪烁，叶片相触时发出细碎的嗡鸣。
脚下的大地持续嗡鸣，震动从脚底传来，仿佛在虔诚地回应古树的呼唤。
明明隔着万米之遥，林峰却能闻到潮湿松柏的醇厚清香，混着泥土的芬芳，沁人心脾。
更奇特的是，他对这棵古树感到格外亲切，像骨肉相连一般，仿佛祂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连血液都跟着祂的叶脉而律动。
走进峡谷，林峰双眼猛的睁大，震撼地看着周遭，脚步不由自主慢了下来。
此刻已经接近黄昏，夕阳的余晖透过云层，恰好落在古树枝桠上，给那片银河镀上了一层暖光。
他震撼地仰头望去，古树的阴影如天幕般庞大，将他完全笼罩其中。
树冠在云海穹顶炸开一团团星云，粗壮的枝条探入高空，撞碎成片的极光，紫金的、粉蓝的光带在枝桠间流转，美得让人窒息。
脖子因为长时间的仰望而微微发酸，可他却浑然不觉，瞳孔因极致的震撼而放大，连眨眼都舍不得。
离得近了，他清楚地看到树干上布满了龙鳞状的凸起，边缘镶嵌的细碎金纹在光影中流转闪烁，仿佛有无数星辰在其间生灭。
摸上去应该是温热的吧？
神圣与威严交织出无形的气场，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既期待又敬畏。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指尖微微颤抖着。
距离树干还有寸许时，古树骤然爆发出璀璨的翠绿荧光，将整个峡谷映照得一片通明，连红雾残留的最后一丝痕迹都被驱散。
肉眼可见的生命潮汐如潮水般从树皮的纹路中涌出，带着蓬勃的生机，向四周扩散而去。
所过之处，枯败的杂草抽出新芽，干裂的土地变得湿润，连之前被怪物踩断的灌木都重新长出了嫩叶。
怪不得之前松林会疯长，原来是这古树在吐纳庞大的生命潮汐，滋养世间万物。
“希思，你怎么把他带过来了？”
盘踞在古树根部的黑色长角蜥蜴展开了遮天蔽日的翅膀，鳞片在荧光中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橘猫希思不知何时离开了他的怀里，蹲在一块巨石上，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蓬松的尾巴微微翘起，嘴里还叼着一片发光的树叶，嚼得津津有味。
古树竟开始缓缓透明。
还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古树突然化作一道流光，如离弦之箭般撞入他的眉心。
剧烈的疼痛让林峰眼前一黑，识海里瞬间炸开一片片混沌，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在他脑海中闪现。
一棵撑天拄地的古树虚影在混沌中缓缓旋转，庞大的根系盘绕成星辰的轨迹，扎根在无数个世界的缝隙里。
每一片枝叶上都跳动着晦涩的符文，符文流转间，能看到山川变迁、星辰生灭。
根系深处，似乎还藏着无数个秘境的缩影，在微光中沉浮，其中一个赫然就是他此刻所在的地方。
林峰踉跄着后退几步，痛苦的倒在祭台上，后背靠着冰冷的青铜，刺骨的寒意让他稍微清醒了几分。
识海深处，一棵翠绿的古树正缓缓亮起，散发着温暖亲切的光芒，与他的灵魂气息完美契合。
树冠在识海穹顶撑开一片天幕，十八年来的记忆碎片被一条条枝叶托举起来，化作一片片发光的叶片。
他看到福利院门口，自己被养父母牵着手回家时的幸福，和杨霄伦在练习本下五子棋时的安静沉思，第一次当上护林员的兴奋……
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连当时的情绪都能真切地感到。
古树的根系在混沌边缘疯狂生长，所过之处，混沌渐渐消散，露出澄澈的空间，他的灵识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
一股久别重逢的狂喜突然从心底涌起，伴随着灵魂归位的震颤，让他忍不住浑身发抖。
穿越以来的孤独、在护林点的迷茫、面对怪物的恐惧，此刻都像被古树冲刷殆尽，他好像在这一刻才真正完整。
待他终于回过神来，峡谷里只剩下仿佛地龙翻滚过后的新土，以及天边正在迅速聚拢的乌云，远处的山峦渐渐隐入浓重的暗影之中。
红雾散了，火苗灭了，尼德霍格和希思也不见踪影，只有祭台上的青铜纹路还泛着淡淡的黑光，证明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树叶……
居然只是树叶！”
林峰双目逐渐明亮，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他终于想明白了。
自己所在的地方，根本不是普通的森林，而是世界树的一枚树叶所化的秘境！
那些所谓的松树，不过是叶片上的绒毛；红雾，是树叶呼吸时排出的气息；连尼德霍格，都只是啃食叶脉的生灵。
“我好像……
可以控制这片秘境。”
他喃喃自语，尝试着集中意念。
下一秒，眼前的云海突然如潮水般翻涌着退去，露出他所在的森林全貌。
这片森林竟生长在一座浮空的岛屿上，脚下深不见底的悬崖不知何时被海水倒灌，形成了幽蓝的海洋。
海面上波光粼粼，偶尔有不知名的鱼类跃出水面，划出银色的弧线，鱼鳍上还带着星光。
头顶悬着白茫茫的云海，像层柔软的幕布，遮住了秘境的天空。
远处隐约可见更多悬浮的岛屿，大小不一，像众星捧月般将他所在的岛屿环绕在中心，构成了一幅壮阔瑰丽的画卷。
灵识探测！
淡青色的灵识在骤然虚空炸开，半透明的虚白涟漪以林峰为中心向四周铺展。
所过之处，一切都无所遁形。
他呆在原地不动，灵识瞬间浸透秘境的每一寸空间，就能掌握数千万丈内所有事情。
包括他自身。
林峰细细品味着身体里与以前完全不同的东西。
林峰意念一动，手掌做抓取状，一道淡蓝色的微光浮现。
一道丈许宽的白色裂隙在林峰面前缓缓展开，边缘清晰而稳定。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裂隙内部的空间波动，看到里面穿梭的能量流，甚至能凭意念控制它们的开启与关闭，仿佛它们就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虚空裂隙的边缘跳动着细密的银色电弧，在噼啪作响的电流声中，隐约还能看到另一端流转的星云。
林峰望着虚空裂隙中变幻的光影，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露出一丝兴奋的笑容。
“虚空行走……”
林峰望着裂隙中变幻的光影，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露出一丝兴奋的笑容。
这是融合世界树虚影后领悟的神通，能撕裂空间壁垒进行任意距离的传送。
从此在秘境中往来自如，甚至能凭借这股力量，找到离开秘境、回归现实的路。
再无后顾之忧，积压了两天的恐惧与茫然瞬间消散，林峰畅快的在峡谷里放声大笑，笑声在山谷间回荡开来。
林峰轻轻一蹬地面，他的身体如惊鸿般掠过一棵棵树木，鞋底甚至没沾到多少尘土，速度快得惊人。
虽然林峰只在秘境里生活了两天，却感觉恍若隔世。
意念一动，林峰就出现在岛屿边缘的悬崖上。
他张开双臂，感受着穿透衣襟的罡风，带着海洋的咸湿与草木的清香，他的嘴角扬起灿烂的笑容。
识海里，世界树的脉络清晰可见，金色的能量在枝叶间奔腾流淌，散发着古老而强大的气息。
识海里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狠狠撕扯世界树的根系。
林峰猛地皱眉，下意识催动识海里的古树。
淡绿色的灵光从他眉心溢出，顺着灵识蔓延开去，瞬间扫过整个秘境。
这一次，他清晰地看到了云海深处的异常。
那片看似平静的白雾里，藏着无数双猩红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所在的岛屿。
更远处的虚空裂隙中，有暗紫色的触手在缓慢蠕动，散发着与之前异界生物同源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而那道之前掠过的巨影尼德霍格，正蜷缩在世界树的主根旁，发出低沉的嘶吼，鳞片竖起，显然也察觉到了这股不速之客的气息。
希思和四只白鹿也在秘境外与那些身影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