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瓦还在风雪中飘落，萧景行站在回廊下，肩头压着典韦那只热得发烫的手。他左臂的晶纹已经爬到肘弯，像一株冰藤正往骨头缝里钻，每动一下都像有细针在经脉里刮。
“主公！喝酒去！”典韦还在吼，双戟扛在肩上，酒葫芦晃得叮当响。
萧景行没动，只把那葫芦轻轻塞回他手里，顺手用金丝折扇的扇骨卡住了葫芦口。
“酒要喝，”他声音很轻，像是在哄一个醉汉，“但得等我办完一件小事。”
典韦眨了眨眼，血瞳里杀意未散，却愣是被这句话噎住，挠了挠头：“小事？刚才那屋檐是你家祖宗建的？”
“不是。”萧景行收扇入袖，指尖还残留着刚才触碰葫芦内壁符文的刺痛感，“是城主府周伯庸赏的住处，塌了他得赔。”
他转身就走，脚步不快，却一步比一步稳。每走一步，左臂的寒意就往上窜一分，但他反而笑了。
“本少爷这该死的魅力，连战魂都管不住，还能让账本自己飞出来不成？”
城主府密室，铜镜前。
林清雪整理着裙裾，指尖拂过眉心朱砂痣时，那点红痕忽然泛起青光，像是被什么唤醒了。
她不动声色，从袖中取出银铃铛，轻轻一摇。
铃声很轻，却让铜镜表面泛起涟漪。镜中倒影扭曲了一瞬，映出的不再是她，而是一个披着兽皮、手持断斧的女子，正跪在血阵中央，头顶悬着一面黑幡。
她迅速收铃，镜面恢复如常。
“供奉又开始了？”她低声自语，“三十六童男精血……这次，是不是也包括萧家的孩子？”
门外传来脚步声，林家长老的声音冷得像冰：“三小姐，城主有令，长老会即刻召开，你若再拖延——”
“我正要去。”她抬眸，笑意温婉，“刚献了一计，说萧家可用税压垮，城主很感兴趣。”
长老冷哼一声：“别让我发现你对那个败家子动了心思。”
她只是笑，指尖在铃铛上轻轻一划，留下一道浅痕。
萧景行潜入城主府账房时，雪刚停。
他没走正门，而是从后巷翻上屋檐，踩着结冰的瓦片，像只夜猫子。金丝折扇在指间轻转，扇尖挑开了窗闩。
账房内只点了一盏油灯，昏黄的光映着满屋账册。他落地无声，青铜锏插在腰后，双手戴上薄如蝉翼的丝手套——这玩意儿是孙思邈走前悄悄塞给他的，说是能隔绝“脏东西”。
他直奔最里侧的铁柜，柜门上贴着三道符纸，墨迹未干，符文扭曲如虫。
“供奉簿”三个字，就刻在柜门上。
他挑开符纸，拉开抽屉，抽出一本暗红色账本。封皮烫金，翻开第一页，赫然写着：
【寒髓灵矿供奉记录】
每月初七，献童男三十六，取精血三升，供奉城主闭关所用。
萧家子弟，优先选取。
萧景行的呼吸停了一瞬。
他继续翻，下一页是名单，密密麻麻的名字里，竟有七个是萧家族人，最小的才九岁。
他指尖一抖，撕下这页，正要收起，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账房先生站在门口，双目无神，嘴角却咧开一个不自然的弧度。
“少主……”他声音干涩，“这账，不能看。”
话音未落，他周身皮肤开始鼓胀，血管凸起如蛇，整个人像被吹气的皮囊，迅速膨胀。
萧景行猛地后跃，金丝折扇横扫，扇骨撞上青铜锏，铛的一声，两件兵器交叉挡在胸前。
下一瞬，账房先生炸了。
血雾喷涌，带着腐臭的腥气，像一团滚烫的毒云扑来。他咬牙，硬扛着冲击撞向墙角，肩头被血雾擦过，皮肉瞬间焦黑，渗出黑血。
他忍痛翻滚，将撕下的账页塞进怀里，顺手抄起地上一块青铜符——那是从血雾中飞出的，符面刻着“天魔”二字，背面一角，隐约有饕餮纹的痕迹。
他盯着那纹路，瞳孔一缩。
和王虎玉佩上的，一模一样。
祠堂偏室，子时。
萧景行盘坐在蒲团上，左臂衣袖褪至肩头，晶纹已蔓延过肘，边缘泛着幽蓝冷光。他指尖蘸着药碗里的银粉，正试图描摹酒葫芦内壁的符文。
“镇魂，不是镇邪……”他低声念着，“是镇战魂的疯。”
他刚画完最后一笔，指尖忽然一痛，一滴血珠渗出，正好滴在符文中央。
刹那间，葫芦剧烈震动，内壁符文亮起，一股低沉的兽吼从葫芦深处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挣扎、咆哮。
他迅速封住葫芦口，冷汗滑落。
“典韦，你这酒葫芦里，到底镇了什么？”
城主府，密室。
林清雪站在铜镜前，银铃铛再次轻摇。
镜面泛起涟漪，那血阵的轮廓更清晰了。她忽然发现，阵眼处刻着一行小字：
【以萧氏血脉为引，启天魔之门】
她瞳孔一缩。
“萧景行……你还真是个麻烦。”
她正要收铃，忽然听见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三小姐！”一名侍女慌张跑来，“城主召你，说有要事商议！”
她迅速收起铃铛，整了整衣裙，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正好，我也有些账，该算一算了。”
萧景行回到账房时，已是三更。
他换了一身黑衣，肩头伤处裹着药布，黑血仍在缓慢渗出。他没再碰那铁柜，而是蹲下身，检查账房先生炸裂后的残迹。
血雾早已干涸，地面只留下一圈焦黑痕迹。他用扇尖轻轻拨开灰烬，忽然发现一块未烧尽的纸片。
上面写着：
【供奉不足，可用战魄点替代。
城主闭关，急需精血与战魄双补。
若萧家少主现身，务必诱其入阵，取其战魂。】
他冷笑出声。
“本少爷这该死的魅力，原来不止迷倒姑娘，连城主都馋我的魂？”
他将纸片收起，正要离开，忽然察觉肩头伤口传来异样。
黑血顺着药布边缘渗出，滴落在地，竟在青石板上腐蚀出一个小坑。更诡异的是，那黑血落地后，竟缓缓聚成一个扭曲的符号——像是一只竖瞳，正冷冷盯着他。
他低头看着那血痕，忽然抬手，用金丝折扇的扇骨狠狠刮过伤口。
血流更急，可那符号却越来越清晰。
他正要再看，忽然听见门外传来锁链拖地的声音。
“谁？”他低喝，青铜锏已握在手中。
门被推开，一道纤细身影走了进来。
林清雪提着一盏琉璃灯，灯光映着她眉心的朱砂痣，那点红痕，正微微发烫。
“萧少主，”她轻笑，“这么晚了，还在查账？”
他没答，只将扇子轻轻一转，遮住了地上那团诡异的血痕。
“三小姐，”他反问，“你这么晚来账房，是来查我，还是查你父亲的命？”
她笑容一滞。
萧景行的左臂又痛了一下，晶纹正缓缓爬上肩膀。他盯着林清雪，忽然发现她手腕内侧有一道极细的伤疤，形状像是一把断斧的轮廓。
他还没来得及细看，她已悄然拉下袖子。
“城主府的账，不好查。”她低声说，“尤其是——那些用血写的。”
他点头：“所以得用火。”
他从怀中取出那张撕下的账页，指尖凝聚灵力，火光一闪，纸页瞬间化为灰烬。
“但灰烬会飞。”她盯着那团余烬，“风一吹，就能飘进某些人的眼睛里。”
他笑了：“那我就让他们，睁不开眼。”
两人对视片刻，谁也没动。
忽然，他肩头的伤口再次渗血，黑血滴落，正好落在那块青铜符上。
符面“天魔”二字骤然发烫，背面的饕餮纹仿佛活了过来，微微蠕动。
林清雪瞳孔一缩，下意识后退半步。
萧景行却笑了，抬手将符牌翻转，正对着她。
“认识这个吗？”
她没答，只盯着那纹路，指尖微微发抖。
他正要再问，忽然察觉左臂的晶纹猛地一跳，寒意直冲心口。
他踉跄一步，单膝跪地，青铜锏脱手，哐当一声砸在青石板上。
林清雪冲上前扶住他，指尖触到他皮肤的瞬间，她眉心朱砂痣骤然爆闪青光。
他抬头，正对上她那双突然变得幽深的眼睛。
“别碰我。”他咬牙，“你身上的铃铛……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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