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卷过冰川裂口,像一群逃命的幽灵,撞在萧景行脸上又四散奔逃。他没抬手挡,只是把金丝折扇从袖中抽出,轻轻敲了敲太阳穴。左臂那片晶石化的地方还在发烫,像是有人往骨头里塞了块烧红的铁。
“主公。”李存孝扛着开天禹王槊,回头咧嘴,“我刚唱到‘风吹草低见牛羊’,马耳朵抖了一下。”
霍去病的战马早没了影,只剩一缕霜气缠在蹄印上打转。它刚才跪下那一瞬,鬃毛全白,嘴里吐出两个字,像是交代后事。
萧景行没应声。他盯着远处——寒城的方向。本该是炊烟升起的地方,此刻腾起一道血色狼烟,歪歪扭扭地刺进云层,像谁用断刀在天上划了一道。
“那不是狼烟。”林清雪忽然开口,手腕轻抖,银铃没响,但她脸色白了,“是血祭的引魂幡在烧。”
话音落,地面震了一下。不是地震,是整座城的灵脉在抽搐。城墙轮廓被一层红雾裹住,像块泡在血水里的旧布,边缘模糊,不断蠕动。
典韦啐了一口,抬脚就想冲。双戟刚离背,肩头酒葫芦的碎片突然嗡鸣,几粒残渣浮空,围着他脑袋转了半圈,啪地贴回左耳。
他顿住了。
“这玩意儿还挺认主。”他摸了摸耳朵,咧嘴笑了下,可那笑没到眼底。
萧景行抬手,青铜锏在掌心转了半圈,剑格上那缕墨色气流又冒了出来,顺着金属纹路爬了一寸,猛地一颤,像是闻到了熟人。
“里面有我族人的怨气。”他说,“不止是怨气,还有……心跳。”
“死人哪来的心跳?”典韦皱眉。
“被吊着命的那种。”萧景行收扇入袖,“宇文拓不喜欢让人死得太痛快。”
远处血雾忽然翻涌,一道声音穿风破雪而来,不响,却字字钉进耳膜:
“景行,你回来了?我为你准备了礼物——你父亲当年没烧完的族谱,正垫在我靴底。你要不要听听,那些名字是怎么一个个哭着断气的?”
萧景行没动。
典韦动了。
他双戟一错,战魂轰然炸开,血雾被冲得四散。可就在他踏出第三步时,左眼猛地一抽,瞳孔裂开,变成一道竖缝,血红。
“典韦!”李存孝一槊柄砸在他肩甲上,力道不轻,震得他一个趔趄。
“我没事!”典韦吼,声音却发颤,“就是……有点热。”
他抬手抹了把脸,掌心带下一道血痕。左眼那道竖瞳没闭上,反而越睁越大,像有东西在眼眶里往外顶。
花木兰从李存孝背后探出头,小嘴一张,哼起《敕勒歌》。调子还是歪的,但每唱一句,典韦身上的煞气就淡一分。
“别停。”萧景行低声说。
林清雪盯着血雾,银铃在袖中轻颤:“他在用噬灵幡炼魂,声波里带咒。再听下去,咱们的耳朵不聋,脑子得疯。”
“那他倒是挺会挑时候。”萧景行冷笑,“本少爷这该死的魅力,连死人都舍不得骗,活人反倒急着给我送葬礼请柬?”
血雾中,那声音又响了:“九城血祭,天门将开。你若现在跪下,我留寒城一口气,让你亲手埋了他们。”
“你留我一泡尿的工夫。”萧景行把青铜锏往地上一顿,“我还想往你脸上泼呢。”
话音未落,血雾炸开一道口子,数十道黑影被甩出,挂在半空——是人形,被丝线吊着,四肢反折,胸口起伏。萧家族人,一个不少,全被钉在结界上当装饰。
典韦左眼血光暴涨,整张脸扭曲了一瞬,抬戟就要劈。
李存孝一槊拦住他脖子:“你砍了,线断,人掉下来,摔都摔死了。”
“那你说怎么办?!”典韦怒吼,声音已经不像人。
“等。”萧景行盯着那群悬空的族人,“等他们动。”
“动?”典韦血眼瞪他,“你看出什么了?”
“他们的呼吸。”萧景行眯眼,“不一样。中间那个,胸口起伏慢半拍——他在传讯。”
林清雪立刻闭眼,银铃无声震动。片刻,她睁眼:“是族老暗语,三短一长,意思是‘门底有钥’。”
“门底?”霍去病皱眉,“寒城正门底下埋的是灵脉锁栓,不是钥匙。”
“那就不是正门。”萧景行冷笑,“是祖祠后门。我三岁那年,父亲把我塞进地道,钥匙就挂在我脖子上。”
“你还留着?”李存孝问。
“早丢了。”萧景行摸了摸腰间,“但我知道它长什么样。”
典韦突然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左眼那道竖瞳已经撑满整个眼眶,血丝爬满脸颊,像蛛网。
“撑不住了。”他咬牙,“这股煞气……不是外来的,是我自己吞的。”
“你吞的你自己吐出来。”李存孝一槊杵地,墨色战魂顺着槊身蔓延,轻轻撞了下典韦后背。
典韦身体一震,血瞳缩了半分。
“再撞一下。”他说。
李存孝照做。第二下,典韦左眼终于闭上,但眼皮底下,那道红光还在跳。
“暂时压住了。”花木兰小声说。
“不暂时。”萧景行抬头,“他得一直压着。只要这结界在,煞气就不会停。”
血雾忽然剧烈翻滚,最大那道裂缝轰然扩大,怨灵成群涌出,青面獠牙,扑向众人。
霍去病战马残影突然暴起,前蹄重重踏地。霜气自蹄下炸开,瞬间凝成一道十丈高、三尺厚的冰墙,把裂缝死死封住。
怨灵撞在上面,发出刺耳刮擦声,像指甲挠铁皮。
“还能撑多久?”萧景行问。
霍去病抚着马颈,脸色发白:“它说,卫青守门,它得睡了。”
战马低嘶一声,前腿一软,跪倒在地,鬃毛全白,鼻息微弱。
“睡?”典韦咧嘴,带血,“等它醒,咱们都成腌肉了。”
冰墙开始出现裂纹。第一道,第二道,第三道……裂得不快,但稳。
萧景行低头看左臂。晶石化裂纹里的墨流缓缓缩回,像是累了。
他抬手,金丝折扇轻敲太阳穴。
扇骨上,那道新裂纹,比昨天长了半寸。
“李存孝。”他说。
“在。”
“待会儿我冲进去,你找机会砍断吊族人的线,别让他们摔死。”
“那你呢?”
“我?”萧景行把青铜锏插回腰间,摸了摸左耳的玄冰髓,“我得去拿回一把刀——顺便,把宇文拓的靴子,连脚一起剁下来。”
典韦突然抬头,左眼又在发烫。
“主公。”他咧嘴,笑得狰狞,“等你砍他脚,我来喝他血。”
花木兰哼起歌,声音不大,但稳。李存孝扛起开天禹王槊,斧刃嗡鸣。林清雪袖中银铃轻颤,霍去病扶着战马,缓缓起身。
冰墙裂纹蔓延至中央。
萧景行往前走了一步。
血雾深处,狼烟未熄。
他的影子被血光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寒城城墙下,那道不起眼的石缝前。
那里,一截锈迹斑斑的铜钥匙,正卡在缝隙里,微微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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