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声中，那个女孩步履轻快地走上台。她没穿学校统一发放的正装，而是选了一套剪裁利落的米色套装，衬得肤色如蜜。当她在话筒前站定，男人注意到她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造型奇特的银戒——不是常见的指环，而是一个微缩的莫比乌斯环，手腕上还戴着一串古怪的手链——有两种颜色的珠子串联而成。
“站在这里，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走进心理学实验室的情景...“女孩的声音清透，带着北方人特有的颗粒感，“当看到那些脑电波图谱时，我意识到科技再发达，也解不开人类意识最原始的密码。“
男人不自觉地前倾了身体。G.E集团最新的脑机接口项目正卡在这个瓶颈——他们能精准捕捉神经信号，却无法解码其中蕴含的情感维度。
“我的导师常说，心理学是站在科技与人文的十字路口。“女孩的手指在空中画出一道螺旋线，“就像机器记录下的阿尔法波，再精密的算法也读不懂它背后是一个美梦还是噩梦。“
观众席传来会心的笑声。男人感到嘴角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他急忙用拳头抵住嘴唇。父亲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情绪是决策的敌人，G.E不需要会感性的机器。“
“...最后我想说，真正的创新往往发生在学科交界的混沌地带。“女孩结束发言时，一缕鬈发从她耳后逃逸出来，在空调风中轻轻摇晃，“谢谢大家。“
掌声如潮。男人发现自己的手掌隐隐发烫——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为任何事自发鼓掌了。
典礼结束后，校长特意带着宁允去见他。由于宁允是G.E奖学金的获得者，又是新生代表，有资格去面见G.E总裁。“顾总，这是我们这届最优秀的新生，宁允。“
您的发言很有启发性。“他听见自己说。这很危险——G.E的决策者从不轻易表露偏好。
女孩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像是有人往琥珀里投了一颗火星：“真的吗？我正想请教，你们的情感计算模型怎么解决文化差异导致的情绪表达偏差？“
她提问时无意识地转动手链，男人这才注意到原来古怪的手链是微型大脑模型和神经元造型的珠子串联而成。大脑造型的珠子翻过来，露出刻在下方的希腊文“γνῶθισεαυτόν“（认识你自己）。男人盯着那个小篆，想起昨夜审阅的季度报告里，东亚市场高达17%的误判率。
“目前依靠大数据训练...“他罕见地犹豫了，“确实存在局限。“
“我在本科做过相关实验。“女孩从包里翻出便签本，三两笔画出一个思维导图，“如果引入心理学的情境评估维度，或许能...“
她的笔尖在纸上飞舞，男人闻到她发梢飘来的青柠混雪松的气息。这种随性的创造力让他想起被父亲烧掉的童年画册，那些关于会做梦的机器人的涂鸦。
“周四下午三点，“他打断道，递出一张只有邮箱和电话的名片，“来G.E讨论这个构想。“转身时他刻意忽略校长惊讶的表情和助理差点脱臼的下巴。
回程的车上，手机亮起“董事长“的来电。男人按下接听键，父亲的声音像手术刀般精准：“开学典礼怎么样？“
“按计划进行。“
“校方对脑机接口项目有没有...“
“正在推进。“他降下车窗，让九月的风灌进来，吹散听筒里传来的压迫感。
电话挂断后，助理小心翼翼地问：“您真的要约见那个心理系学生？董事长说过...“
“心理学是G.E下一个战略重点。“他截住话头，语气重新结冰。但掌心的便签纸上，女孩画的笑脸正透过指缝对他咧嘴笑着。
与此同时，校园咖啡厅里，宁允正被两个朋友夹击。
“快从实招来！总裁为什么单独约你？“米苏把冰美式往桌上一墩，“那可是大冰山啊！传说中一年拒绝上百家媒体采访的'科技圈冰山'！“
宁允转动腕间的神经科学手链：“我只是提了个小建议...“
“什么建议能打动科技巨头？“南律难得插话，他是心理系少数懂量子计算的研究生。
“他们情感AI的问题。“宁允戳着柠檬片，“用算法解码人类情绪就像用温度计测量爱情——方向有些偏差……“
她的话戛然而止。咖啡厅的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黑色高领毛衣，深灰色西装外套，不是大冰山是谁？
“见鬼了，“米苏倒吸一口冷气，“冰山总裁也会喝咖啡？“
男人环视四周，目光锁定他们这桌时微微顿住。宁允注意到他今天没打领带，锁骨处有一小块红斑——像是长期佩戴某种监测设备留下的压痕。
宁允敏锐地嗅到其中隐藏的焦躁——像被囚禁的雷暴。
“顾总也喜欢这家的咖啡？“宁允笑着问。她注意到顾沉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像是很久没睡好。
“第一次来。“男人边说边坐了下来，他声音比在典礼上柔和了些，“公司在这附近有个实验室，刚刚开完会。“
“您对心理学有研究？“她试探道。
“当然，必要的商业知识。“他手指轻叩桌面，节奏精准如秒针。宁允注意到他小指有轻微抽搐——长期高压的典型症状。
南律突然开口：“G.E的神经解码器在采集数据时，考虑过被试者的心理防御机制吗？“
男人的手指骤然停住，空气瞬间降至冰点。宁允在桌下踢了南律一脚，迅速打圆场：“他的意思是，科技设备本身就会引发特定的心理反应...“
“我知道防御机制。“男人冷硬地打断，左手无意识地盖住右腕，“但商业机密不便在这仔细讨论。“
一阵尴尬的沉默。宁允突然从包里拿出个绒布小袋：“试试这个？“
袋子里滚出几颗造型古怪的软糖，有的做成脑半球形状，有的是神经突触结构。
“自制的L-茶氨酸软糖，“她推过去两颗，“能缓解认知疲劳，没添加剂。“
男人盯着那些不规则的手工糖果，眉头紧锁。就在米苏以为他会拂袖而去时，他忽然拈起一颗放进嘴里。
“...谢谢，但有些甜。“他评价道，却把剩下的那颗小心收进了西装内袋。
拿着咖啡准备起身离开时，他的背影在阳光下显得异常孤独。宁允发现他走路时左脚微跛——很可能是某种神经性损伤，但被训练得几乎难以察觉。
“周四别忘了。“他在门口回头，阳光给他镀上一层金边却照不进眼睛，“带上你的实验数据。“
等他走远，米苏一把抓住宁允手腕：“你给'人形AI'投喂手工糖？他还收了？！“
南律却若有所思：“有意思...他吃糖时右眼眨动频率降低了15%，说明真的在放松。“
宁允望向窗外。男人的黑色轿车正缓缓驶离，车尾扬起几片银杏叶。她腕间的手链突然断开，那些大脑和神经元珠子滚落一地，在阳光下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