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感觉自己像是刚从深海里被强行拽出来，窒息感还死死扼着喉咙，耳边就灌满了尖锐的噪音。
“…不知廉耻！沈砚同学品学兼优，是我们一中的骄傲！岂容你这种痴心妄想之徒玷污！简直是学校的耻辱！”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脸上。江念费力地掀起沉重的眼皮，视野里一片晃动模糊的光斑。入眼是刺目的白炽灯光，投射在光洁得能映出人影的深色木地板上。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陈旧书本混合的气味，有点闷。她正站在一间装修严肃的办公室里，面前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后，一个顶着地中海发型、脸色涨成猪肝色的中年男人正指着她，唾沫横飞，胸口剧烈起伏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气得背过气去。
他是谁？这是哪？
江念下意识想抬手揉揉发胀的太阳穴，指尖却触到一片冰凉的湿意。她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穿着一套蓝白相间、样式土气的校服，胸前口袋边缘蹭着一块明显的深色污渍，像是咖啡渍。袖口湿漉漉的，刚才指尖碰到的，正是袖子上未干的水迹。
一股不属于她的、浓烈到刺鼻的廉价香水味，正从她自己身上散发出来。
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沸腾的开水，猛地冲撞进脑海——连续加班七十二小时、心脏骤停的剧痛、无影灯刺眼的白光……紧接着是另一个女孩绝望的哭喊、写在作业本上密密麻麻的“沈砚”、被当众撕碎的情书、还有冰冷湖水灌入口鼻的窒息……
《流星般的你》？炮灰女配？骚扰男主？自杀？
江念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呛入肺管，让她剧烈咳嗽起来。身体残留的本能驱使她抬头，视线越过唾沫横飞的教导主任王秃子（大脑里自动浮现了这个外号），落在了靠窗站着的那个少年身上。
窗外的光线有些强，勾勒出他挺拔清瘦的轮廓。他穿着同样蓝白相间的校服，却干净笔挺得一丝不苟，如同刚熨烫过。少年微微侧着头，目光落在窗外不知名的远方，侧脸线条冷峻得像大理石雕刻，薄唇抿成一条没有弧度的直线。阳光给他周身镀上一层浅金的光晕，却驱不散那由内而外散发的疏离感，仿佛周围的一切喧嚣、指责都与他无关，他只是恰好站在那里的局外人。
沈砚。这个名字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意识，瞬间激起原主残留的、铺天盖地的痴迷、羞耻和绝望。
“……屡教不改！这次更是变本加厉！公然在沈砚同学的课本里夹塞情书！”王秃子的咆哮还在持续，像一把钝锯拉扯着神经，“影响极其恶劣！校方已经决定，予以江念同学……”
“勒令退学”四个字即将出口的瞬间，江念的视线，被沈砚脚边地板上的一个东西攫住了。
那是一个摊开的、边缘卷起的硬壳笔记本。显然是在刚才混乱的推搡中，从原主怀里掉出来的。笔记本摊开的那一页，没有臆想中的少女情诗，没有“沈砚”的名字，只有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整页纸的复杂符号和公式。麦克斯韦方程组、洛伦兹变换、矢量分析的符号……是电磁学，而且是相当深入的部分。
电光火石间，一段原主模糊的记忆碎片闪过：昨天晚自习后，她偷偷溜回教室，想把这本写了很久的物理笔记塞进沈砚的课桌，结果被发现，慌乱中打翻了水杯，才有了现在这狼狈的模样。
王秃子的声音如同宣布死刑的锤音落下：“……勒令退学处分！以儆效尤！”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王秃子粗重的喘息和几个老师微不可闻的叹息。所有目光，或鄙夷，或同情，或幸灾乐祸，都聚焦在江念身上。沈砚终于收回了望向窗外的目光，那视线轻飘飘地落在江念脸上，像看一件不小心沾染上的、亟待处理的垃圾，冰冷，厌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显然，他对这种“骚扰”早已不胜其烦。
那目光像淬了冰的针，刺得江念残存的意识猛地一缩。退学？原主命运的起点？然后就是自杀的结局？不！她刚死过一次，好不容易喘上这口气，绝不是为了立刻再死一次！
一股被逼到悬崖边的狠劲猛地冲上头顶。
就在王秃子拿起处分通知单，准备拍在桌上的前一秒，江念动了。
她没有哭喊，没有辩解，甚至没有看王秃子一眼。她只是猛地弯下腰，动作带着一种不管不顾的决绝，一把抓住了地上那本湿漉漉的笔记本。沾着水渍的纸张被粗暴地翻动，发出哗啦的声响。
“等一下！”她的声音因为紧张和残留的窒息感而有些嘶哑，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办公室的死寂。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沈砚。他微微蹙起眉，第一次真正将目光聚焦在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眼神却异常凶狠明亮的女孩身上。
江念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她迅速翻到笔记本中间靠后的一页，指尖重重地点在几行极其复杂的微分方程推导上，那正是她刚才扫过沈砚放在主任办公桌上、摊开的某张物理竞赛模拟卷时，一眼就捕捉到的题目——一道关于带电粒子在复杂电磁场中运动轨迹的大题。
她的目光如利箭，直射向窗边的沈砚，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笃定：
“沈砚同学，你刚才那道题的解题思路，”她停顿了一下，清晰地吐出两个字，“错了。”
死寂。
绝对的死寂。
王秃子张着嘴，半句话卡在喉咙里，眼珠子瞪得溜圆，仿佛看到了外星人入侵。几个老师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这疯子在说什么胡话”。沈砚是谁？一中物理竞赛的定海神针，公认的学神！他的解题思路会错？
沈砚的表情终于不再是冰冷的漠然。他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里，清晰地掠过一丝惊愕，随即迅速沉淀为审视和……强烈的质疑。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放在桌上的卷子，那道题的答案区域字迹工整清晰。
“胡说八道！”王秃子率先反应过来，气得拍案而起，“江念！你还要疯到什么程度！沈砚同学的解题是标准答案！你……”
“标准答案？”江念嗤笑一声，带着前世社畜被甲方和老板轮番蹂躏后特有的尖锐和疲惫，她甚至向前逼近了一步，湿漉漉的袖口在桌沿蹭过，留下深色的水痕。她根本不去看王秃子，只是死死盯着沈砚，手指再次用力戳在笔记本上那几行推导公式上，语速快得像连珠炮：
“忽略边界层效应的理想化模型，在初始速度矢量与磁场存在特定夹角时会导致累积误差！你用的分离变量法只适用于均匀缓变场，但题目隐含条件是旋转对称的突变场结构！看这里——”她的指甲几乎要划破纸面，“引入张量分析重新表述安培环路定理，再结合你忽略掉的这个初始耦合项，粒子最终的轨迹根本不是抛物线，而是会扭曲成螺旋渐进线！”
每一个专业名词都像一颗炸弹，炸得办公室里鸦雀无声。王秃子彻底懵了，嘴巴开合着却发不出声音。其他老师也一脸茫然加震撼。
沈砚的瞳孔，在江念说到“旋转对称突变场”时，猛地收缩了一下。他脸上的质疑如同被重锤击中的冰面，瞬间碎裂。他倏地向前一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一把抓过桌上自己的卷子，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急速扫过自己的解题步骤，然后，又猛地转向江念手中那本摊开的、湿漉漉的、字迹有些晕染的笔记本。
他的目光，凝固在江念指着的那个推导过程上。那不是一个简单的结论，而是一套完整的、逻辑缜密的、甚至带着某种独特简洁美感的论证链条。他脸上的血色褪去了一些，捏着卷子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那眼神，不再是看垃圾，而是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动，混杂着一丝被当众指出错误的难堪，以及……一种棋逢对手般的、被强行点燃的探究欲。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和沈砚极具压迫感的目光注视下，江念脑子里那根紧绷到极限的弦，终于“嗡”的一声——
【滋…检测到强烈求生意志…能量波动符合…绑定程序强制启动…】
【滋…滋滋…世界线锚定中…《流星般的你》…炮灰女配身份确认…江念…】
一个绝对冰冷、毫无感情起伏的电子合成音，毫无征兆地在她脑海深处炸响，伴随着诡异的、如同接触不良的电流杂音。
江念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滴！海后攻略系统激活成功！宿主江念，欢迎来到地狱级恋爱考场。】
那电流声似乎更清晰了些，滋滋啦啦，隐约夹杂着某种遥远而规律的、极其微弱的“嘀…嘀…”声，如同幻觉。
【终极任务发布：请宿主同时攻略以下四位目标人物，并维持其好感度差值不超过20%！】
【攻略目标1：高冷学霸校草·沈砚（当前情绪波动峰值：震惊 探究 被挑战的愤怒，初步好感度核算中…）】
【攻略目标2：电竞野王男主·周焰（未接触）】
【攻略目标3：财阀继承男二·季昀（未接触）】
【攻略目标4：病娇反派学长·谢淮（未接触）】
【新手警告：任一目标好感度跌破安全阈值（-30%），或四人间差值突破临界点，宿主将被即刻抹杀！】
【请宿主立刻展开攻略，目标1沈砚就在眼前，建议把握时机！】
【倒计时——】
冰冷的电子音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每一个字都带着森然的寒意，狠狠凿进江念的意识深处。同时攻略四个？好感度差值不能超过20%？失败就抹杀？
开什么玩笑！她刚刚才用一道物理题暂时撬动了沈砚这座冰山，还没喘口气，就要立刻开始当海后？还是在这种地狱难度的修罗场里当！
江念猛地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额角渗出的冷汗混着发梢滴落的水珠，滑过脸颊。她撞上沈砚那双深不见底、此刻正翻涌着复杂风暴的眼睛。他显然还在消化她刚才那番石破天惊的“解题错误论”，探究和审视几乎要化为实质。
办公室的门，在这令人心脏停跳的死寂中，被轻轻敲响了。
笃，笃笃。
节奏不紧不慢，却带着一种莫名的、让人心头发毛的韵律。
一个温润如玉、好听得过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打破了室内凝固的空气：
“王主任？打扰了。关于下个月校庆的场地安排，学生会有几个细节需要和您确认一下。”
江念脑子里那冰冷的系统提示音还在尖锐地回响着【倒计时——】，而门缝下，一双做工极其考究、一尘不染的黑色皮鞋尖端，无声地映入她低垂的视线余光里。
皮鞋的主人，是季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