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7月,长河市某机械厂大门口。
一大早,厂里的喇叭播放着激荡人心的革命歌曲,伴随着络绎不绝的自行车铃声。
穿着整洁工装的工人们陆续进厂,经过大门口的大槐树下,都好奇的看过去。
树下坐着一大一小两个女人。
大的低垂着头,枯黄的头发垂在两肩,挡住了大半张脸。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褂子,搭在膝盖上的手腕细得像芦杆。
小的那个三四岁的模样,扎了两个摇摇欲散的羊角辫,蜡黄瘦削的小脸上一双眼睛显得格外大,正滴溜溜看着来往的工人同志,一脸的好奇。
头顶的树杈上,两只灰麻雀正扑棱着翅膀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吵得人耳朵疼。
「瞅这娘们,穿得跟叫花子似的,还真敢跑到城里寻男人?」
一只麻雀用喙梳理自己的羽毛。
「听喇叭村的麻雀说,这娘们儿摔到脑壳后醒来就疯了,把柳家折腾的哟……她那个小叔子都被她打折腿了呢!」
第一只说话的麻雀蹦蹦跳跳。
「咦~呀!奇怪奇怪,咋摔个跤性子就变了?莫不是换了个芯子?」
乔麦芽皱紧眉头,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吵死了。
不过这小麻雀说得倒也不错,乔麦芽确实不是以前的乔麦芽了。
三天前,她还在 2025年的精神病院屋顶,为了救一只翅膀被铁丝网缠住的小鹰,失足从五米高的树上摔了下来。
再睁眼,就成了 1981年这个和她同名同姓的女人——一个 14岁被父母以 200块彩礼卖给柳国正,在乡下被磋磨了五年的可怜人。
更离谱的是,她那能和动物沟通的本事,竟然跟着穿越过来了。
静坐的二人引起职工们的注意,有好性的大姐婶子围上来。
“这谁呀?一大早坐咱们厂门口干啥?”
“不知道呀,是不是来市里寻亲戚的?”
“哎,是厂里的职工吗?去问问吧,还带着个孩子,看着怪可怜的。”
有好心的工人围过来,“同志,你们是来找人的吗?要找的人叫啥名?”
“是呀同志,你一大早坐在这儿,是有什么困难吗?”
乔麦芽没动。
她身边的小女孩却动了,她走向一个看着面善的中年女人,“漂亮阿姨,你认识柳国正吗?他是我爸爸,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被叫漂亮阿姨,四十岁的张大花心花怒放,“哇哟哟,这小丫头小嘴真甜。等等,柳国正?莫不是,柳科长?”
小丫头从兜兜里拿出个磨了毛边的信封,“这是我爸柳国正寄来的信,村长爷爷说,他在市机械厂上班。
呜呜,漂亮阿姨,你能帮我找他吗?我亲妈生我时死了,他把我扔到奶奶家,后来又娶了我妈回家照顾我。可是爷爷奶奶和二叔对我和我妈不好,给我们吃猪食,还打我们欺负我们。呜呜,所以我们才来找爸爸的……”
小丫头说着话捂着小脸抽噎起来,围观群众听得脑袋一懵一懵的。
“等等!”张大花两眼蚊香圈,接过信封,“让我捋捋……”
直爽泼辣的郑春荣一撇嘴,“有啥可捋的。柳国正头一个老婆生下这丫头,难产死了。柳国正就娶了这位女同志,把丫头和这女同志扔在农村自己跑来市里享福呗。”
“嘘!”有人扯郑春荣衣角,朝她身后努努嘴,“别说了!”
郑春荣往后看,看到秋雪梅铁青的脸,“切!秋大小姐,你知不知道你对象在农村有妻女呀?”
秋雪梅恶狠狠盯着那始终低着头的乔麦芽和小丫头,“哪里来的野种在这乱嚼蛆!臭丫头,信不信我把你送到派出所?”
小丫头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朝乔麦芽的怀里缩,“妈,妈,我害怕。”
乔麦芽缓缓抬起头,惨白的皮肤削尖的下巴,一双眼睛直愣愣盯着秋雪梅,眼神冰冷像个疯子。
小麻雀扑棱着翅膀大叫,「快看快看!这娘们儿又要发疯了!」
“你,你看什么看?”秋雪梅被乔麦芽的气势所震慑。
然后,乔麦芽动了,她慢腾腾站起身,脖子卡嚓卡嚓扭两下,两手互撑在身前活动手腕。
吓得秋雪梅后退一步,“你,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爸是……”
没料她直接从裤腰上扯下一条麻绳,仰头往树杈上一甩,打个结,往下拽拽,满意的点点头。
小麻雀吓得炸毛,「哇呀呀!这疯娘们儿要上吊!真狠呀!这是要把柳国正钉在耻辱柱上哇!」
“闭嘴!”乔麦芽忍无可忍,对着麻雀们呵斥。
看客们都傻了眼,竟然对着麻雀说话,这怕不真是个疯子吧!
众目睽睽之下,乔麦芽对小丫头说:“贱丫,给妈搬块石头。”
“哦。”小丫头乖巧应着,转头看看,看到大铁门下面摞着两块红砖,“妈,砖头行吧?”
“嗯。”
于是小丫头跶跶跶跑过去把砖头搬过来放在乔麦芽脚下,她站上去,把下巴卡在绳套里。
她低头,“贱丫,等我死后,你就去找你爸。我十四岁嫁给柳国正,没有夫妻之实他不管我我理解。可你是他亲闺女,他总不能不管你。”
“呜呜,妈我知道了。你一路走好……”小丫头抹眼泪。
“嚯!”众人惊叹,“柳国正今年二十八吧!那五年前,啧啧……”
信息量好大,同志们需要消化一下。
眼瞅着乔麦芽要踢掉砖头,张大花先回过神来,“还看着干啥,赶紧救人呀!”
几个女同志七手八脚上前,乔麦芽却扯着绳套,扭得像条离水的鱼,“让我死,让我死!没活路了,呜呜,没活路了呀。”
“同志,你别激动。我们厂里有领导,你有啥冤屈,去找领导给你解决。”张大花抱着她的腿往上抽。
个高的郑春荣去解绳套,“对对对,要真是柳国正的错,我们领导肯定会给你做主的。”
小麻雀飞了一圈又飞回来。
「哎哎哎!被拽下来了被拽下来了!这疯娘们儿折腾半天,白吊了!」
另一只一直呆在树杈上的麻雀歪着脑袋啄啄树芽。
「你懂啥?这叫演戏!一下子让所有人同情她,啧啧,柳国正那小子不是对手呐!」
“领导来了,领导来了!”有人大声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