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自动分开道路,一个高个男人推着自行车走过来,“出了什么事?不用上班了?迟到不扣钱啊?”
“杜副厂长,您来的正好。这位女同志……”
大家七嘴八舌把事情经过说了,没人注意到乔麦芽虽然还套着绳套,双手已经垫在下巴上,她跟小丫头对视,冲她挤挤眼。
杜知远却注意到了,从开头他就站在不远处,一直到事态发展到这个时候才过来,那女人跟小丫头的互动他怎么可能没看在眼里。
“既然这样,你们俩跟我去厂办。那个谁,看柳科长来了没,来了就让他去厂办一趟。大家都散了散了,赶紧上班去。”
十分钟后,副厂长办公室里。杜知远坐在办公桌后打量着母女两人。
开着的窗子边,两只麻雀站在那儿扇翅膀。
乔麦芽正从布口袋里拿出个黢黑的窝窝头,掰了一半给小女孩,“贱丫,饿了吧,快垫巴两口,一会儿你爸来了让他给咱们买好吃的。”
杜知远手支着下巴,这会儿这女人倒是没刚才自杀那劲头了。
小女孩接过窝头,咬了一大口,“嗯嗯,妈,你也吃。”
这窝头别看黑得难看,其实很软和,吃起来还甜丝丝的。
贱丫其实也不明白,自从那晚二叔想欺负妈妈,把她推倒撞到脑袋醒来后,妈妈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开始发大疯。
每天不仅把爷爷奶奶和二叔治得服服贴贴的,还总给她做出些好吃的。
虽然她也怀疑这个妈妈不是从前那个,不过,谁在乎呢?
杜知远倒了两杯水放在二人面前,“贱丫,怎么叫这么个名字?”
乔麦芽翻个白眼,“她生下后柳国正扔给她奶就走了,又没给取名。贱丫这名还是她爷取的。”
“……”杜知远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男人慌慌张张走进来。
柳国正听科里同事说杜副厂长找他有事,便急急忙忙过来,并不知道自己在厂里已经出名了。
所以他也没看坐在一边的乔麦芽母女,径直走到杜知远面前。
“杜副厂长,听说您找我?”
乔麦芽冷眼看着这个男人,一米七的个头,身板瘦弱,皮肤白皙,一张国字脸,戴着副黑框眼镜,看着挺斯文,一点也不像是从农村走出来的。
紧挨着她的贱丫也打量着这个所谓的父亲,眼睛里满是好奇。
杜知远皱着眉,指指乔麦芽母女,“柳科长,有人找你。”
“啊?”柳国正一脸疑惑,转身看过去,扶扶眼镜,“这位女同志是……”
乔麦芽突然暴起,一缸子茶水泼到柳国正脸上。
柳国正还没反应过来,就挂了一脑袋的茶叶,七八十度的茶汤子烫得他嗷嗷直叫。
小麻雀一下子飞起来,「嘶!柳国正熟了,柳国正熟了!」
乔麦芽瞪它一眼,指着柳国正的鼻子大骂。
“柳国正,你还是不是人?你不认识我就算了,你连你亲闺女都不认识?你也配当干部?!”
“嘶!”杜知远表情抽搐,看着柳国正被烫红的面皮都觉得疼。
再看那个小丫头,抱着半个黑窝头啃得正欢,腮帮子一鼓鼓跟个小松鼠似的,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柳国正取下眼镜,擦着脸上的茶叶梗,“这位女同志,你到底是谁,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
“呜呜……”小丫头把最后一口窝头塞嘴里,直接扑过来,抱住柳国正的腿,“爸爸,你真的不认识贱丫吗?我是你的女儿呀?呜呜,爷爷奶奶嫌我是女孩,天天打我骂我不给我饭吃,还说爸爸你在市里找了个新阿姨,要跟新阿姨结婚了。”
她仰起小脸,干打雷不下雨,“爸爸,可是你和妈妈已经扯了结婚证,你还能跟别的阿姨结婚吗?”
柳国正吓得连连后退,直想甩开小丫头,“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们,你这孩子,怎么瞎认爹,赶紧放开,不然我让公安叔叔把你抓走。”
“啪!”乔麦芽跳着给了柳国正一巴掌,刚戴上的眼镜又给打飞了。
一张发黄的纸扔到柳国正脸上。
“打死你这个陈世美!不要脸的臭玩意,当初贱丫他妈一死,你就把她送回老家,为了找人照顾她,哄骗我娘家把我嫁过去。嫁到你们家这五年,我一天好日子没过过不说,现在你爹妈又要把贱丫卖给人家当童养媳,你们柳家一家都是畜牲!”
柳国正捂着半边脸,愣愣盯着乔麦芽,记忆里那个怯生生捏着衣角的小姑娘的形象慢慢浮现,他抖着手,“你,你是乔麦芽?”
又指着捂着小脸呜呜哭的小丫头,“她,她是……”
“啪!”又是一巴掌。
“柳国正你个背时鬼,老天爷怎么不下道雷劈死你这个臭玩意!你这么没人性,当初贱丫她亲妈是不是你害死的?”
柳国正被乔麦芽打得一个趔趄,终于从懵逼中醒来,再看一眼坐在那儿面色阴沉的杜知远,顿时恼羞成怒。
“乔麦芽,你不在家好好带孩子,你跑到这儿干什么?”
乔麦芽抡着茶缸子就往柳国正身上甩,“你说我干什么?啊,你说我干什么,柳国正,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你那好爹好娘要把你亲生闺女卖给人当童养媳……”
“啊啊啊!不许你打国正,你这个乡下来的贱女人!我打死你!”一个人影风一般的窜进来,冲到乔麦芽和柳国正中间,尖利的指甲就往乔麦芽脸上抓。
乔麦芽反应极快,后退两步,待看清来的人正是秋雪梅,再一看站在门口那身材魁梧面色阴沉的中年男人,也明白了那人是什么身份。
“咣当!”乔麦芽手里的茶缸子落了地,然后她身子摇摇晃晃,翻了个白眼就倒在地上,晕了。
“哇!妈妈,妈妈呀!”贱丫哭喊着扑上来,扑到乔麦芽身上大哭起来。
秋雪梅懵了,求助似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我,我没打她。”
杜知远皱紧眉头,蹲下察看乔麦芽,见她眼皮乱颤,心中好气又好笑。
贱丫哭着爬起来,小拳头捶打着秋雪梅的大腿,“呜呜,你把我妈妈打死了,你这个坏女人,你赔我妈妈。呜呜,爸爸,爸爸你为什么不帮妈妈,你和妈妈不是两口子吗?”
柳国正捂着被茶缸子抡青的左眼,嘴唇哆嗦着,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