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猛烈的咳嗽快把血给咳出来,朱重八眯开一条缝。
入目是烂泥墙,角落堆着半捆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
这里不是他的应天府皇宫,如此破败的场景,已经几十年没见过了。
他还记得自己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周围还是金碧辉煌,怎么再睁眼,全都变了样!
“重八,你终于醒啦!”
一道年迈的声音响起,满头银发的老汉靠上前,道:“自从你病倒以后,可把我这老骨头累惨咯。”
重八?
朱重八眉头锁起。
自从他称吴王起,除了马皇后,谁还敢直呼他的名讳?
他上下打量着老汉,有些眼生。
再低头看自己的手,细皮嫩肉,老茧全没了!
他惊讶地再去摸自己的脸,没有那道伴随他半生的刀疤,而且皮肤特别光滑。
再掀开被子一瞧,胸口的朱砂痣还在,可那身征战半生的身躯,变得单薄了。
“我怎么……”
朱重八一开口,自己又被惊到。
嗓音清透,带着年轻人的青涩,根本没了洪武大帝那般沉若洪钟的声音。
老汉摸了摸他的头,道:“国子监的先生说了,你要是再不去,就得把你从童生册里除名。”
国子监?
童生?!
朱重八脑子里顿时轰然炸裂,数不清的陌生记忆如同碎片涌进来。
原来,这身体的原主也叫朱重八,是顺天府城头一个孤苦人家,父母早逝,靠着张老汉抚养,在崇文国子监念书。
前些天熬夜读书读晕倒,躺在床上昏迷很久,就这样呜呼哀哉了!
而他,大明朝的开国皇帝,洪武大帝朱元璋!
竟然在自己驾崩二十年后,附在了这个朱家少年的身上!
原身记忆如汹涌的潮水,裹挟着无数碎片袭来。
许久后,他被迫接纳孙子失国、四子朱棣称帝二十余年的残酷现实,无数记忆绞缠,让他心如刀割。
“老汉,现在是哪一年?”
朱重八用着还不适应的腔调说。
“永乐二十一年啊。”
张老汉有些无语:“你小子,不会病傻了吧?当今圣上是永乐爷,听说前阵子还亲自带兵去打蒙古阿鲁台呢。”
永乐二十一年……
朱重八的心脏狠狠一痛。
千防万防,这个四小子,终归还是夺了他孙子的江山。
如今四小子都坐了二十一年龙椅了?
他千辛万苦定下的嫡长子继承制,他铁腕整治的藩王势力,合着在他闭眼后,全被废除了?
砰!
朱重八咬着牙,一拳锤在炕上。
张老汉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孩子,你到底怎么啦?”
朱重八没去理会,脑子里尽是洪武三十一年的那个夜晚。
他卧在龙床上,一遍遍叮嘱皇太孙朱允炆:“削藩!必须要削藩!你四叔狼子野心,留着迟早要出事!”
可结果呢?
允炆那孩子还是太软弱,竟被朱棣逼到自焚,至今下落不明!
而他朱元璋,一生征战沙场,反贪严法,本以为这样能保朱家江山万年。
可结果呢?
连自己定下的继承人都护不住!
“直娘贼!”
他咒骂一句。
这是他年轻时在皇觉寺当和尚的口头禅,已经许多年没说过了。
就在这时,屋子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没等反应,门就被踹开了。
“朱重八在哪儿?!”
只见三个官差手持长刀,不由分说地闯进来。
为首的一脸凶相,正是顺天府衙的衙役赵三。
张老汉见状,立即护着:“官爷,您找重八啥事呀?”
“给老子死远点!”
赵三一巴掌把张老汉踢翻在地,旋即瞪向床上的朱重八,冷哼道:“听说你在国子监里狂得很,竟然妄议当今圣上不是!活腻了吧!”
朱重八眯起眼。
这身体的记忆里确有此事。
就在几天前国子监讲史,说到永乐爷五次北伐,原主却谈其是“劳民伤财,空耗国库”,被同窗偷偷告上府衙。
听到这,张老汉的嘴就根本没闭住过。
这可是杀头的罪啊!
朱元璋却丝毫不慌,只见他缓缓坐起身,少年的身体里,装的是洪武大帝的灵魂!
对付这等欺软怕硬的小杂碎,他眼里尽是不屑。
“是咱说的,又如何?”
“咱?”
赵三眉头一皱,立刻暴怒:“你小子还敢自称咱?这可是太祖皇帝的专用!就你一个穷书生,配吗?!”
他身边的官差们也是嘿嘿冷笑。
张老汉知道这事罪大滔天,急忙连滚带爬地去拉赵三的脚:“官爷息怒!孩子年轻不懂事……”
“滚!”
赵三再次把张老汉踢飞,提刀指向朱重八:“书呆子,议论皇帝,按律当斩!赶紧跟老子去衙门!”
朱重八下床,赤脚踩着泥地,眼神冷的仿佛万年寒窑。
他这辈子,见惯了大场面,眼下根本不当回事。
想当年鄱阳湖大战,陈友谅的战船都快冲近自己主船前,他眼皮都没眨一下。
区区几个官差,胆敢在他面前乱吠!
找死!
“皇帝?”
朱重八声音里夹杂着一抹笑意,以及莫名的威慑力:“你是说那个篡了自己侄子江山的四小子吗?”
“你真是不怕死啊!”
赵三都被这话惊得浑身汗毛直立,这要是传到宫里,别说他一个衙役,就连知府大人,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他举起刀,就朝朱重八挥去:“敢辱没皇上,老子现在就宰了你!”
张老汉哀嚎着,满眼都是痛苦之色。
可下一秒,结果却出乎意料。
只见朱重八侧过身,轻松避开刀锋,他抬手抓住赵三的手腕,力道竟大得惊人。
“啊!”
赵三惨叫一声,手腕像是被铁板夹住似的,骨头快要碎了,手中的刀根本握不住。
朱重八反手一掰,将赵三的胳膊抵到背后,膝盖别住他的后腰,把这胖子制伏在地上。
“你胆敢反抗!”
赵三不可思议地喊出声,满头都是疼出来的虚汗。
身后两个官差都惊呆了,这少年看着瘦成杆,实际上力气大如牛哇!
“反抗?呵呵……”
朱重八睥睨着对方,眼里的狠劲让赵三等人发抖。
“咱当年打天下的时候,你爷爷估计还在地上爬呢,就凭你?”
朱重八这话一出口,不仅几个官差懵了,连站起身的张老汉都愣住了。
这语气,这神情,哪像个少年?
分明像个上了岁数的大人物啊!
朱重八没想太多,冷冷地瞥向剩下的官差:“把你们的知府叫来,就说顺天有个叫朱重八的,有话要跟他讲。”
“呸!你算个什么东西啊,也配见知府大人?”
一个官差壮着胆子,破口大骂。
下一秒,朱重八一脚踩着赵三的后背,把他压在地上大气不敢喘。
“告诉他!不来的话,明儿个他这顺天知府,就别当了。”
“你到底是借谁的胆,竟敢威胁朝廷命官?!”
赵三不敢对视朱重八那可怕的眼神,只是低头说。
朱重八拾起地上的刀,指尖轻拂冰冷的刀身,“咱洪武年间,杀过的贪官污吏能从城头排到城尾。你说,咱敢不敢?”
“洪武?”
赵三惊得倒吸一口凉气,突然想起刚才这少年自称“咱”,又想起他刚才说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
一个荒唐又惊人的念头冒出来。
这小子,该不会是……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太祖爷都驾崩二十年了!
而且也不会变得如此年轻啊!
可那眼神……
适才那股杀气压得他差点窒息,跟史书里记载的一样,当年洪武大帝在朝堂上一瞪眼,就连开国元勋都吓得腿发软!
“快去!”
朱重八一甩刀鞘,砸在那官差腿上,“再耽搁,咱现在就宰了你们!”
官差们哪还敢怠慢,搀扶起赵三,忙不迭地逃离这里。
院子里重回宁静,只有张老汉惊吓过度的呼吸声。
他看向眼前的朱重八,眼神变得很陌生。
这少年赤着脚,身上的衣服打满了布丁,可背影却挺得笔直,竟有种说不出的威严。
就好像是……
庙里的太祖爷神像又活过来了!
“重八……”
听到呼唤,朱重八转过身,眼神的凌厉收敛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失态了,可一想到朱家江山被折腾成这样,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让您受惊了。”
他扶起张老汉,语气中带着歉意,“您放心,这事咱自个儿能摆平。”
张老汉的嘴始终没合上,想问什么,可看着朱重八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神,话到嘴边又被吞进肚子里。
他心里有预感,从今日起,这孩子彻底变了。
朱重八走到屋门口,眺望着皇宫方向。
那里有他亲手建造的朝堂,有他守护了一辈子的江山。
永乐二十一年……
当年他定下的那些规矩,还剩下几条?
“四小子,你夺了允炆的江山,倒是把家守住啊。”朱重八喃喃着,嘴角突然勾起一抹笑,“守不住也没事,咱回来了。”
他,朱元璋。
洪武皇帝,回来了!
以十八岁的模样,回到了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大明。
那些被篡改的史书,那些被败坏的规矩,还有那些狼子野心的坏家伙们……
走着瞧!
这江山,是咱朱家的,更是咱朱元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