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皇后当年生太子时,城外粮仓被暴雨冲垮,淹死了好多人呢!”
“何止啊!太子从小就出水痘,汤药不断,太医都说他底子虚,怕是……”
“唉呀,那这样的人,怎么能当储君呢?”
流言像藤蔓似的疯长,且句句都是天命不合。
既损了皇帝朱高炽的根基,又隐晦地否定太子朱瞻基的储君资格。
最奇怪的是,这些流言源头分散,有市井杂役,有宫廷,甚至有军营都在。
看似毫无关系,却遍布各个层级!
东宫暖阁里,张皇后攥着帕子的手还在发颤:“这些话编排得实在太细了,连基儿出痘的事都知道,绝对是宫里人传出来的!”
朱瞻基咬紧牙,眉宇间燃着怒意:“儿臣现在去查各宫的眼线,必须要揪出这背后嚼舌根的家伙!”
朱高炽身着龙袍,冷静地摇摇头:“此事急不得,你看这流言,既不提汉王,也不沾赵王的,只咬着东宫的命格说事,看似玩笑,实则每句都在借天意动摇国本,手段着实阴狠。去请朱重八,这事还得他来查。”
……
都察院内,朱重八展开锦衣卫送来的密报。
目光扫视着“洪武爷定储君规矩”“江南水患”“太子出痘”几处关键词,眼神格外锐利。
这些流言看似散乱,却都精准地对应三件事。
洪武年间的储君礼制。
永乐十一年江南水患,又恰是张氏入东宫的时候!
朱瞻基幼时得过痘症!
能把这三件事串起来,还知道得如此详细的,绝对不是普通百姓。
“大人,卑职查到些眉目了!”
锦衣卫百户张迁推门而入,旋即又递上一张纸条。
“浣衣局一个小宫女被抓时,正在烧这张字条,上面还写着江南水患、痘症旧事、天命之说,三事齐发,必乱东宫,还有个模糊的‘苏’字的印记!”
朱重八皱着眉头,喃喃自语:“苏?这件事涉及皇储,受利最大的当是那两位了,而只有赵王朱高燧的正妃苏氏,娘家是江南苏家。”
“永乐十一年江南水患时,苏家正是负责赈灾的主官之一,最清楚当年的情况。”
“而且苏妃的陪房嬷嬷,当年还在太医院当差过,太子年幼时出痘的事,她应该也是清楚的!”
赵王朱高燧自从被打压后,也就以闲散王爷自居,基本不再掺和夺嫡纷争。
可他的嫡子朱瞻塙年方十六,与朱瞻基只差两岁,这看似无害的赵王府,却藏着最凶险的危机!
几天后,朱重八带着锦衣卫直闯赵王府。
此时朱高燧正陪着苏妃在暖亭里吃下午茶,看到朱重八带着人进来,朱高燧不由得皱起眉头。
他放下茶盏,却不慌不忙:“朱大人,你这是做什么?本王正与王妃在此闲坐,怎得也不通报就闯进来了?”
苏妃穿着流苏锦缎宫装,笑容童叟无害:“朱大人,您可是也来吃下午茶的?”
朱重八迅速扫过她腕间的玉镯,那镯上的苏字暗纹,与字条上的印记隐隐相合。
他把未烧尽的字条拍在石桌上,厉声呵斥道:“下午茶?王妃真是好雅兴,不过这字条上教人造谣的法子,连永乐十一年苏家赈灾的细节都写得清楚,不知王妃可否给本官解释一下?”
苏妃闻言色变,但还是故作镇定:“朱大人莫要开玩笑啦,天下姓苏的多得很,怎能凭个字迹就胡乱赖到本妃头上呢?”
朱高燧也是依然很冷静,出言帮腔道:“朱重八,你无凭无据就擅闯我王府,还敢污蔑我王妃,真以为我赵王好惹的?!”
朱重八不急不躁,冷笑一声:“彰德侯怕是忘了,你现在已没有王爵了吧?”
话音刚落,他就对锦衣卫使个眼色。
朱高燧听到这话,很是生气。
自从他犯事被贬后,不仅拿的都是侯爵的俸禄,而且也变得无职无权。
此刻,之前被抓的小宫女被带上来,一见苏妃就浑身发抖:“是……是您的陪房刘嬷嬷找的奴婢,说只要把那些话传到酒肆,就给奴婢十两纹银,还答应事成之后让奴婢去江南苏家当管事的!”
“你闭嘴!”
苏妃气的花颜失色,眼神却瞟向暖亭角落。
那里正是刘嬷嬷常待的位置!
“这刁奴定是被你收买了!本妃的嬷嬷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是吗?”
朱重八踱步到暖亭角落,旋即拾起一片掉落的头饰。
“王妃的刘嬷嬷,昨日是不是戴了这支珠花呢?好巧不巧,那小宫女说,给她银子的人,腕上戴的玉镯有苏字纹,鬓边就插着珠花。”
“另外,本官还查到了苏家账房上月刚支出十两采买银,正好对的上,领银人签字是刘嬷嬷的笔迹,要不要调来比对一下?”
苏妃握着茶杯的手,正在微微发抖。
她千防万防,最终还是没有防住朱重八连王府账房的细账都查!
朱高燧看到这里,知道此事已经不能再查下去,于是把脸一沉。
“无知刁妇!你居然敢背着我生事!还不赶紧向朱大人谢罪!”
“以后你就闭门思过!刘嬷嬷立即杖毙,永绝后患!”
听到朱高燧的处罚,这看似轻,却断了苏妃在宫外的眼线,甚至是让她在宗室里丢尽脸面。
朱重八看到这里,心也一软。
说到底这也是自己的孙子和孙媳妇,没必要揪着不放。
想了想,他叹了口气:“以后别再犯这种事了,都是一家人,没必要这样弄。”
说完后,朱重八就带着锦衣卫离开了这里。
在禁足期间,赵王府的暖阁夜夜传出瓷器碎裂声。
苏妃的眼神一日比一日阴毒:“朱重八,你以为这样就能拦住我吗?!”
她并没有打算歇手,反而走了一招更险的棋。
数日后,御膳房负责给朱高炽熬参汤的刘厨头,收到一个匿名包裹。
里面是一百两银子和一包无色无味的药粉,附上字条:“参汤添少许,保你全家富贵。”
刘厨头是个老实人,吓得连夜就把包裹交给了上级,很快就传到了锦衣卫那里。
朱重八早料到会有人染指御膳房,所以早就给御膳房的人都打过招呼。
翌日清晨,朱重八提着尚方宝剑就闯进赵王府。
苏妃正亲手给朱高燧剥荔枝,看到那把剑,她手中的荔枝不由得掉落在地。
“苏氏!这回你要怎么解释?!”
朱重八直接就把药粉、银子以及刘厨头的供词,全部都丢在她面前。
“买通御厨下牵机散,想让皇上慢性毒发,再借国无长君让你儿朱瞻塙上位,这谋逆的罪行,你到底认不认?”
刘御厨被带上来,跪在地上哭诉:“是王府的老仆托人送的包裹,说这药粉是补药,让我每次给皇上熬参汤都得加一点,还说等到皇上身子弱了,赵王就有机会暂代国政。”
苏妃早已顾不上说话,直接跟发了疯似的扑过去要撕供词。
然而下一秒,却被锦衣卫反手按住。
朱高燧在原地就跟石化了一样,指着她的鼻子道:“你……你现在都敢弑君了?!我之前是怎么告诫你的,让你老实点,别弄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你现在……”
他很清楚,这事一旦坐实,这一大家子的人都要万劫不复!
“老实?”
苏妃突然像是失心疯一样,发髻散乱,珠钗掉了一地。
“难道我老实就能让我儿登上帝位吗?朱高炽他凭什么能当皇帝?朱瞻基凭什么是太子?这江山,本就该是我儿的!”
听到这些话,朱重八无奈的摇摇头。
这孙媳妇是当真痴心要想,已经彻底被利欲熏心了。
消息传到乾清宫,朱高炽气得不打一处来,怒骂道:“毒妇!真是毒妇啊!”
他猛地站起,下定了决心,道:“传朕旨意!废黜苏氏,立刻打入天牢!其父苏涛革去所有职权,抄没家产!苏家所有在朝为官者,一律罢黜,流放辽东!”
这旨意一下,朝野都轰动了!
大家都没想到向来善解人意的赵王妃,现在却有这么大的野心,就连弑君的事都敢做!
江南苏家也是在一夜之间,很快就从世家沦为罪臣,数不清的势力就这样被轻松拔除。
朱高燧虽因不知情,没被直接定罪,却因管教不严,削去一半俸禄,还被罚去守皇陵一年。
他跪在府邸里领旨时,脊梁彻底弯下。
自己这一脉,已经再无染指储位的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