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城南,松风琴坊。
木门斑驳,却一直飘着淡淡的松香。
朱重八带着三名锦衣卫,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锯木声。
琴师曾老五正在给新琴上漆,看到官差进来,双手一抖,漆刷也不禁掉在了地上。
朱重八自顾自的在琴坊里找了个竹椅坐下,扫视着里面的一切,冷笑道:“曾师傅,本官听说,这次宫宴的琴师是你?”
曾老五强装镇定,擦了擦冷汗:“是在下,不知道大人专门前来,所为何事呀?”
“害,也没什么大事,咱就想问你点关于古琴的事。”
只见朱重八慢悠悠掏出那卷血字奏章,随手就扔在琴案上。
他又继续说:“苏御史弹劾张信贪腐,你应该见过这奏章吧。”
曾老五瞥见奏章上的血印,脸色很是不自然:“没见过啊!小的只不过是个弹琴的,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些!”
“不知道吗?”朱重八冷笑一声,突然起身逼近他。
“洪武爷当年办胡惟庸案时,你这种调琴师傅最会藏秘密了,休想瞒的过咱。什么琴腹暗格、琴弦夹层,还有琴轴空心啦,什么地方哪处不能藏东西?”
“老实交代吧,你给苏婉清调琴时,到底往琴弦上抹了什么东西?”
曾老五听到这里,发现对方仿佛什么都知道了。
他吓得连连后退,不由得撞翻了身后的漆桶,惊呼道:“是……是松香啊!无非是让音色更亮而已!”
朱重八从袖中掏出一小撮淡黄色粉末,直接凑到他鼻尖,冷笑道:“那这摄魂香又是什么?混合松烟燃烧,遇特定音阶就挥发迷药,一炷香就能让人昏迷不醒,你当本官没查过《毒经》啊?”
轰!
这都被查出来了!
曾老五听到这里,双腿直接跪地,坦白道:“大人饶命啊!这都是张信逼我的!他说只能把皇上迷晕了,就给我五百两银子!”
“哦?把皇上昏迷?你们想干什么?”
朱重八一步步向前靠近,眼中闪过狠厉。
曾老五被这威严压迫得无法言语,什么话都顾不得思考了:“他……他想要派死士入宫!说是等皇上昏迷之后,就伪造建文旧部弑君的现场,把一切罪责全推给苏婉清!香炉里也不是火药,而是响硝,炸响了才方便让死士趁乱入宫!”
朱重八知道案情很复杂,于是继续逼问:“那琴弦上的迷香,又为什么没生效呢?”
“是苏姑娘!”
曾老五浑身发怵,继续说:“她弹到一半的时候,故意错了音阶!那迷香要《高山流水》的最高音段才能挥发,可是她改了调子,香没散出来,张信的计划全都乱了,气的说是要让她死无全尸!”
真相终于都查清了!
张信根本不是要行刺,而是想借迷香迷晕朱高炽,再嫁祸建文旧部,趁机造反啊!
而苏婉清,无意中破坏了他的计划,这才成了任务失败的替罪羊。
朱重八盯着曾老五,冷冷的说:“张信和汉王朱高煦的密信,又藏在哪里?”
曾老五都快要窒息了,听到这句话,更是脑袋空白,震惊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大人,您怎么什么事都知道啊?”
曾老五有些无奈和惊讶。
朱重八懒得解释,索性踢给他了一把刀。
“少说废话,要么老实交代你知道的一切,要么……现在就用这刀畏罪自尽,你自己挑吧。”
曾老五看着面前的刀,内心终于崩溃:“就是在墙角的空心琴柱里!张信让我藏的,说等事成之后凭这信来分江南的盐引!”
朱重八听到后,立即使了个眼色。
锦衣卫会意后,连忙砸开墙角的旧琴柱,里面果然藏着一封火漆封口的密信!
朱重八用指甲挑开了火漆,只见上面写着:“京城宫宴,借苏女琴弦迷皇上,吾派死士扮建文旧部入宫,事后立你为户部尚书,江南盐引分你三成。”
落款,是汉王朱高煦的私印!
“好个汉王,好个隆平侯!”
朱重八捏紧密信,气的牙痒痒。
这哪里还是简单的弑君,分明就是藩王勾结勋贵的逼宫阴谋!
……
回到锦衣卫诏狱后,朱重八推开牢门,看到苏婉清正对着月光发呆,肩上还披着他原先留的那件长袍。
见他进来,苏婉清猛地站起身,眼中满是期待:“大人,您都查出来了吗?”
朱重八把曾老五的供词递给她,看着她越读越不对劲的表情,淡淡道:“张信要的不是刺杀,是借迷香迷晕皇上,再嫁祸给建文旧部。你自己改了琴音,坏了所有局,反倒救了皇上一命。”
苏婉清听到这些,怕得浑身发抖,下意识抓住朱重八的衣袖。
她的手有些冰凉:“如果不是大人察觉不对,小女恐怕早就成了刀下鬼。”
朱重八轻轻抽回衣袖,宽慰道:“你还没有脱离危险,等到明日咱去朝堂对质,一切自会水落石出的。”
苏婉清忽然从怀里掏出个暖玉琴拨,塞到他手心:“这是我娘留下给我的,能安神。大人明日,一定要万分小心。”
玉拨上还带着她的体温,朱重八握着温润的琴拨,看着她红着脸低下头,心里有些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