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槿欣身体里冻结的血液似乎终于恢复流淌,头脑也恢复理智,眼中流露出的那是被猝然撞破隐秘的惊悸与杀意。
男孩猛地抽了一口气,嘴唇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神里翻涌着剧烈的不安与抗拒。
墨槿欣的动作快得如闪电撕裂乌云,莫弃还没来得及反应,她整个人已如离弦之箭般射出,足下溅起浑浊的水花。
她经过莫弃身边时,甚至带起一阵冷风,吹动了他湿透的额发。
“别!”
莫弃的嘶吼终于冲破喉咙,凄厉得变了调,却被更大的雨声吞没大半。
巷口那小小的身影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扑击吓懵了,竟忘了后退,只是恐惧地缩紧了肩膀,将那只脏兮兮的足球抱得更紧,仿佛那是唯一的盾牌。
墨槿欣的动作毫无迟疑,一只手精准地捂住了男孩的嘴,另一只手中的刀光在阴沉的雨巷里划出一道短促而冰冷的弧线,精准地划过男孩细弱的脖颈。
那动作熟练得令人窒息,仿佛只是拂去一片碍事的落叶。
男孩的身体猛地一僵,那双瞪得滚圆的眼睛里,巨大的恐惧和茫然瞬间凝固,像蒙尘的玻璃球。
他怀里紧抱的旧足球脱手滑落,“噗”地一声闷响,掉进地上泥水与淡红色血水的混合物里,兀自微微弹动了几下,溅起几朵浑浊的水花。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男孩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彻底熄灭,小小的身体软软地倒向湿漉漉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你疯了!”少年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声音扭曲得不成样子。
他猛地扑到巷口的墙边,身体剧烈地佝偻下去,胃里翻江倒海,污秽物混合着胆汁喷涌而出,溅在肮脏的墙壁和湿滑的地面上,又被雨水迅速冲刷稀释。
他剧烈地干呕着,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掏空,每一处痉挛都牵扯着全身的骨头在哀鸣。
墨槿欣缓缓直起身,雨水冲刷着她手上的血迹,很快变得浅淡。
她神色复杂的瞥了一眼地上那具小小的、蜷缩的身体,又转向墙角剧烈呕吐的少年。
“你又不是第一次见了”
莫弃声音扭曲的怒吼:“可那是个孩子!”
“他看见了这一切”
墨槿欣不知道是在说服莫弃还是在说服自己。
少年终于止住了呕吐,他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混杂着雨水。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远离那两具尸体,也远离少女。他看向她的眼神,不再是熟悉的同伴,而是充满了惊骇、陌生。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猛烈地摇头,身体抖得像一片狂风中的枯叶。
“他还是个孩子!只是个孩子!”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再次重复,每一个字都带着绝望的颤音,在雨巷中微弱地回荡。
墨槿欣没有再回答,或者说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雨水无情地冲刷着狭小的巷子,地上的血水被冲得更淡,蜿蜒流淌,像一幅正在被抹去的残酷涂鸦。
莫弃站在雨里,脸上湿漉漉分不清是雨是泪,他死死盯着少女手中那把刀,又缓缓移开视线,望向巷口外灰蒙蒙的、被雨幕笼罩的世界——那里曾跑进一个抱着足球的小小身影。
巷子里,只有雨声,永不停歇的雨声,单调地重复着。
雨水冲刷着血迹,却洗不净这方寸之间弥漫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墨槿欣依旧握着刀,静静伫立着,而莫弃,在无边雨幕里,试图重塑自己的三观。
“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莫弃的声音太大了,已经没时间处理现场了。
倏尔,墨槿欣开口,快速的拉起莫弃的手臂向着原路狂奔离开现场。
两人湿漉漉的从一楼杂货间翻进商场,拿起装好的校服各自进入厕所换完衣服,买了把伞从商场门口乘坐网约车然后翻墙回学校。
莫弃在回到学校后就沉默的和墨槿欣分离了,墨槿欣看着他一个人撑着伞消失在雨中,不由担心他是否会因此将自己举报。
莫弃在八点校门打开的时候率先离开走回了家。
“哥哥?”
莫愁疑惑的看着一脸疲惫的莫弃,一般莫弃放学回家后都是先做饭然后回他自己房间学习的,所以莫愁对自家哥哥突然反常的行为感到不解。
莫弃走过莫愁身边径直倒在了她的床上,她卧室的窗帘依旧拉着的,整个卧室里就只有电视的微光将房间照亮。
“你怎么了?哥哥”
“没事,只是有点累了”
莫弃整个人都埋在床垫里,甚至用莫愁的被子将自己的上半身盖住。
莫愁看着自家哥哥这副模样也没办法,她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帮助他,只能在一边干着急。
“上次看的那个番更新了吗?更新了就把新一集播放吧”
莫弃了解自家妹妹,但现在他没心思想更多的,索性就给她找了个事干。
“好的”
莫弃听着被子外隐隐约约的声音,疲惫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墨槿欣两人就发烧了。莫弃正好难以面对墨槿欣,就顺势请假了,而墨槿欣则吃完药就强撑着到了学校。
墨槿欣坐在教室里努力的听着老师讲课,此时退烧药的药效尚未发作,她只觉得脑袋沉重如石,连翻书都成了挑战。
铅笔在纸上歪歪扭扭地爬行,老师讲课的声音嗡嗡作响,模糊不清。
下课的铃声突然响起,墨槿欣再也撑不住,疲惫的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然而没睡多久就被人晃醒了,墨槿欣努力睁开眼睛看着身旁模糊的身影。
“你还好吗?”
她的声音低低的,却穿透了教室的嘈杂,清晰抵达墨槿欣耳畔。
不等墨槿欣回答,她已伸手贴向墨槿欣的额头,那微凉的手指触及墨槿欣滚烫的皮肤,蓦地身体一颤,一股清凉瞬间滑过灼热的神经末梢。
墨槿欣借着这片刻的清凉,眼神终于清醒,她看清了自己面前的人——何芜。
她不知道何芜为什么会来,昏聩的大脑也没有办法支持她思考。
何芜蹙起的眉头愈发深刻,那担忧近乎要溢出眼眶。
“怎么烧成这样了?为什么还来上课?”
何芜的声音轻柔却带着责备的意味,目光在她的脸上反复巡视,仿佛在探寻墨槿欣倔强背后的秘密。
墨槿欣的嘴唇干裂,本想强辩几句,却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我吃过药了,能撑得住。”
话未说完,喉咙里一阵干涩,忍不住咳了几声,胸腔震得生疼。
她并未理会墨槿欣的辩解,默默掏出一支小小的体温计,何芜熟练地甩了甩,然后递向墨槿欣:“来,测一下。”
墨槿欣看着这支体温计有点不明白。
“怎么测?”
何芜看着墨槿欣乖巧的脸枕在手臂上歪着头,脸颊因发烧而泛起一抹绯红,连眼睛也蒙上了一层水雾。
“明知故问”
“夹到腋下”
何芜说着抬手想要亲自帮忙,墨槿欣则在听清后害羞的推搡拒绝。
“还……还在学校,换种方式行不行?”
何芜非常吃她的这一套,笑着又拿出了耳温枪。
“好啊,注意别动,不然测不准”
墨槿欣顺从地闭上眼睛,不再动弹,何芜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慢慢将耳温枪的探头伸入她的耳道。
墨槿欣迷糊中感觉有点痒,下意识的抖动,何芜轻轻抚摸她的脑袋。
“别动,要测不准了”
墨槿欣不再动弹,何芜一手抚摸着她的脑袋,另一只手纤细的手指随意搭在椅背上,那指尖微微泛白,泄露了她内心的关切。
教室里的人声、窗外的阳光,似乎都暂时退后,模糊成背景,只有她专注的侧影是清晰的焦点。
在显示屏的数据稳定出现时,何芜取回耳温枪,对着窗外的光仔细辨认。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目光落回墨槿欣脸上,显示屏那无情的数字仿佛也烫了她的眼睛。
“39度2”
何芜低声念出,那数字像一颗子弹,击穿了墨槿欣强撑的壁垒。
她最后一点伪装的力气也瞬间溃散,仿佛高烧终于彻底烧塌了她的骨架。
何芜收好耳温枪,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逞什么强?我送你回家。”
她伸出手,稳稳地握住了墨槿欣的手臂,将她小心地从座位上搀扶起来。
墨槿欣的身体软绵绵地倚靠着何芜,头昏沉得如同灌了铅。
何芜肩膀的轮廓单薄却坚韧,支撑着她的重量,仿佛成了此刻唯一不会坍塌的依靠。
何芜帮她收拾好散乱的书本,动作利落又轻巧。
然后,她一手拎起墨槿欣的书包,另一只手依然稳稳地搀扶着她。
两人就这样在一众学生各式的目光中缓慢地挪出教室,穿过走廊,墨槿欣的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又因何芜的支撑而有了依靠。
两人走出教学楼,午后的阳光白得刺眼,晃得墨槿欣一阵眩晕。
她下意识地闭了闭眼,脚步踉跄了一下。何芜立刻停下,扶稳墨槿欣,声音像清凉的溪水:“慢点,不急。”
她的目光落在墨槿欣脸上,那里有汗水,或许也有无法控制的、因虚弱和感激而生的湿意。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收紧了支撑着墨槿欣的手臂,那无声的力道胜过千言万语,稳稳托住了她摇摇欲坠的世界。
何芜没来得及喊司机,只好带着墨槿欣往地下停车场走去,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墨槿欣。
她昏沉的视野里,只有何芜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在阳光下闪烁,像微小的钻石。
耳道似乎还残留着耳温枪冰凉的触感,那39.2度的数字在脑海里灼烧——原来身体比任何倔强都诚实,而她的目光比耳温枪更精准地测出了我的逞强。
原来所谓的硬撑,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虚张声势,在她洞悉一切的眼神面前,溃不成军。
何芜开车在偃城的街道上行驶,她从中央后视镜里看着墨槿欣乖巧的睡着,不由勾起嘴角。
何芜骗了她,她将墨槿欣带回了自己的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