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墨槿欣坐在餐桌上喝着粥,白瓷碗里米粒沉浮,温热的粥正被她的勺子搅起细微的涟漪。
墨兰馨坐在桌旁,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那孩子……以后不要来往了。”
墨槿欣手中的勺子骤然一顿,粥水无声地滴落回碗里,她抬起头,眉头微蹙:“妈妈,你说什么呀?”
“何芜,往后别见了。”
墨兰馨的声音低沉却坚定,目光直直射向她,墨槿欣疑惑的回看墨兰馨。
“为什么?妈妈”
“你和她根本就是死胡同,走不通的”
“走不通?我们只是……”
墨槿欣更加疑惑了,说出的话语却被母亲打断:“这个社会它很难包容你们”
“你明白吗?他们会歧视你们的感情,就连法律都不站在你们这边,你们连结婚都没办法。”
墨槿欣方才恍然大悟:妈妈竟然是在担心这个?
“欣欣,你知道为什么妈妈会带着你飞到美国整整九年不曾回来看过一次外公外婆,甚至不让他们来看我们吗?”
“为什么?”
“因为妈妈曾经有一个很爱很爱的人,他对妈妈很好,但是他的出生太卑微了”
“当时社会上、圈子里都歧视着我们之间的爱情,你外公外婆也阻止我们在一起,认为他就是个小白脸、凤凰男。”
墨兰馨顿了顿,似是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方才缓缓继续:“可是,有一次妈妈被墨家的对手绑架,劫匪在被警察包围的时候拿妈妈做人质”
“就在劫匪心理防线崩溃要带着妈妈一起去死的那一刹,妈妈爱着的那个人他用生命告诉了所有人,他的爱不参杂一点杂质。”
墨兰馨讲述完,长舒了一口气认真的看向墨槿欣。
“所以,妈妈怨恨外公外婆,怨恨这个社会,才会带着你离开这里去往美国”
原来如此,怪不得,墨兰馨那么年轻就失去了丈夫。
“再后来,你长大了。”
墨兰馨语气一转,不再悲伤,带着欣慰与温柔诉说着。
“是你,让妈妈明白了怎样成为一个母亲,让妈妈理解了当初外公外婆阻止妈妈和他的心境”
“欣欣,妈妈是第一次做一个母亲,从小到大我总是给你最好的。”
说着,墨兰馨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因为我想让你的眼界更加开阔,对另一半的要求高一点,不会被骗,所以妈妈并不反对你谈恋爱。”
“可是,妈妈,何芜难道还不够好吗?”
墨槿欣听着墨兰馨的解释反而对她反对自己和何芜的感情更加疑惑,墨槿欣不由歪了歪头试图理解她的考虑。
似乎在讲法律上的不认同,又似乎在讲社会上的歧视。
“何芜很好,上次带到家里来我看了,是个乖孩子,面冷内热的,有些不善于表达”
墨槿欣迷茫的看着她,试图将自己记忆中前世高傲至极的何芜和今生一口一个爱自己的何芜,分别与墨兰馨口中不善于表达的何芜联系起来,不过怎么也联系不起来。
“但是,她是个女孩”
这下墨槿欣明白了,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何芜和自己都是女生。
“妈妈,女生和女生注定不可能吗?”
墨兰馨看着她稚嫩的脸庞,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决绝的疲惫:“绝无可能,连法律都不允许你们结婚。”
墨槿欣放下了手里的汤匙,平静的收拾着自己的包包,走到玄关处。
墨槿欣好不容易再次喜欢上一个人,就这样被所谓的世俗法律拒绝,她怎么会甘心。
“你要去哪里?”
墨槿欣换好了鞋打开门,冷冽的晚风从门外粗暴的闯进温暖的家,她顶着寒冷,站在门口看向墨兰馨。
“如果法律不允许我们结婚,那我和她就做一辈子的恋人,谈一辈子的恋爱,直到白首不相离”
“我去找她,找那个我所爱的她”
撂下这句话,她就走了出去,像一只雏鸟第一次离开巢穴般决绝又孤单,华丽的门扉隔绝了寒冷,墨兰馨站在玄关前看着门上精美的浮雕。
“欣欣……”
路灯昏黄的光晕在脚下碎裂又拉长,墨槿欣回望着逐渐远离的家,心绪复杂。
她这还是第一次毫不留情的拒绝墨兰馨,她爱墨兰馨,因为她给予了墨槿欣所有的爱。
看着脚下晃动的影子,墨槿欣蓦地有些后悔:也许自己能说服她呢?
医院走廊空旷寂静,消毒水的味道冰冷地钻进鼻腔,几乎压下了所有属于生命的温热气息。
墨槿欣循着记忆,推开那扇熟悉的病房门,惨白的灯光下,何芜独自躺着,像一片被遗忘的落叶,陷在雪白的枕头和被褥里。
何芜正望着天花板,眼神空茫,仿佛灵魂已抽离了这孱弱的躯壳,飘荡在某个无依的虚空里。
直到墨槿欣带着一身屋外的寒气走到床边,她才猛地转过头来,脸上先是掠过一丝不敢置信的茫然,随即,那双原本黯淡的眼睛里,如同被骤然投进了一颗星子,倏地亮了起来。
“……欣欣?”
何芜的声音很轻,带着久未说话的沙哑,以及一丝小心翼翼的惊奇。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她脸色在灯光下白得近乎透明,显出几分脆弱的易碎感,她努力想撑起一点身体,动作却显出虚弱的滞涩。
“别动。”
墨槿欣声音干涩得厉害,她伸出手,轻轻按住了何芜搭在被子外的手背——那手背冰凉,上面还贴着胶布固定着输液的针头。
墨槿欣的指尖触到的,是她皮肤下细微的血管搏动,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凉意。
“没开空调吗?”
“没有,现在刚好”
两人对视着短暂的沉默,何芜又问了一遍:“你怎么来了”
墨槿欣的目光落在她苍白的手背上,那青色的血管在薄薄的皮肤下清晰可见,连接着生命的点滴,也连接着她此刻真实的脆弱。
墨槿欣选择了避而不答,毕竟相爱是她们两个人的事,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
“我想见你”
墨槿欣那简短的话语却想魔咒一般在何芜脑中不断重复。
何芜微凉的手指轻轻回握住她,那一点微弱的暖意,却像穿过漫长寒夜的一缕微光,固执地透进心底。
我也想见你,欣欣
她们从紧握着手到相互依偎着拥抱,良久,直至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