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的朝露还凝在文渊阁的琉璃瓦上时,青禾已站在海疆文库的回廊下。指尖拂过窗棂上的露水,折射出的晨光里,能看见尘埃在光柱中轻舞,像极了海印岛藏书楼里浮动的书香。石敢当抱着刚修复的《石砚岛医典》走来,绷带未拆的胳膊上沾着几点朱砂,那是标注古籍残页时不小心蹭上的。
“大理寺昨夜送来卷宗,”他将卷宗递过去,纸页边缘还带着墨潮的湿气,“石砚岛擒获的首领招了,柳家武脉在京城还有个‘文枢堂’,专司伪造古籍、策反官员。他们藏在国子监附近的旧书坊里,用‘朝露阁’的名号做掩护。”
青禾翻开卷宗,泛黄的纸页上画着旧书坊的草图,后门的巷弄拐角处,赫然标注着个小小的“海”字符号。她忽然想起文枢大典那日,有位国子监博士曾捧着本《海防策》拓本请教,拓本上的“海”字三点水走势诡异,当时只当是临摹失误,如今想来竟是暗号标记。
“朝露阁的朝露,指的是卯时的露水。”沈砚秋不知何时站在廊下,手中的玉簪沾着晨露,正轻轻拨动着案上的琴弦,“古籍记载,柳家先祖制墨需用秋分卯时的露水,说能让字迹百年不褪。这旧书坊选在此时交易,定是在传递用朝露墨写的密信。”
话音未落,潇诀带着禁军副统领匆匆赶来,玄色朝服上还带着宫门的霜气:“陛下刚收到密报,昨夜有黑衣人潜入国子监藏经阁,盗走了三卷《永乐大典》的海防残卷。据值守侍卫说,贼人离开时留下了片沾着露水的梧桐叶,叶上用朱砂画了‘海’字符号。”
青禾捏起卷宗里的草图:“他们盗残卷是为了补全假书!《永乐大典》的海防篇与海印岛藏书能相互印证,若被他们篡改后流传出去,天下人会误以为真正的海防策略是柳家武脉的阴谋蓝图。”她望向天边渐亮的晨光,“卯时快到了,我们得赶在朝露干透前找到朝露阁。”
马车穿过国子监街时,晨雾尚未散尽。两侧的槐树下落满浅黄的叶片,沾着露水的石板路映着书坊的幌子,“朝露阁”三个字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木色,与周围的书香气息融为一体,若非早知底细,绝难看出这是阴谋据点。潇诀示意禁军在外围布控,自己则与青禾、石敢当换上书生装扮,推门而入。
书坊内弥漫着旧书的霉味与新墨的清香,掌柜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正用软布擦拭着架上的线装书。见有人进来,他眯眼笑道:“三位客官想看什么书?小店新到了些海疆拓本,都是孤品。”说话间,他的目光在青禾腰间的玉佩上停顿片刻——那玉佩刻着简化的“海”字纹,是他们从石砚岛首领身上搜出的信物。
“听闻掌柜有《海防策》的真迹拓本?”青禾按捺住心跳,指尖轻抚过架上的《天象考》,“我家先生研究星图,说需用朝露墨拓印的本子才能看清星轨暗纹。”这是卷宗里记载的接头暗语,朝露墨正是柳家武脉的信物标记。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引着他们穿过内堂的书架暗门。门后是间雅致的书房,墙上挂着幅《海疆月夜图》,画中礁石的阴影恰好构成完整的“海”字符号。桌上的砚台里,新磨的墨汁还泛着水光,旁边压着张半干的宣纸,上面隐约可见“永乐大典残卷”的字样。
“三位要的拓本在此。”老者从樟木匣里取出三卷纸,展开的瞬间,青禾便认出那是被盗的《永乐大典》残卷,只是关键处的字迹已被篡改,“海防军民联防”被改成“军管海疆”,“渔户传信”则成了“渔民充军”。
石敢当假装细看拓本,指尖悄悄蘸取砚台里的墨汁——墨汁带着淡淡的苦涩味,正是用朝露混合硫磺制成的“蚀骨墨”,书写后三月字迹会自行消失,却能在纸页上留下隐秘的印记,专供他们传递密信。他不动声色地将墨汁抹在袖中的白绢上,白绢立刻显出淡淡的水纹,与柳家湾的沙纹如出一辙。
“这拓本不错,只是价钱……”青禾故意拖延时间,目光扫过书房的梁柱,发现东侧的柱子上有新鲜的凿痕,形状与海印岛藏书楼的机关锁孔吻合。就在这时,老者忽然拍了拍手,两侧的书架应声转动,露出藏在后面的密室,数名黑衣人手持长刀冲了出来。
“早就知道你们是官府的人!”老者撕下伪装的和善,脸上露出狠戾,“柳家武脉岂会怕你们这些假书生?”青禾迅速将袖中的信号弹掷向窗外,清脆的响声划破晨雾,埋伏在外的禁军立刻行动起来。
潇诀拔出藏在书箱里的短剑,护住青禾二人退到墙角。石敢当将随身携带的修复工具包砸向为首的黑衣人,刻刀、糨糊罐散落一地,其中一罐特制的防虫药粉恰好泼在黑衣人脸上,刺鼻的气味让他们一时不敢上前。青禾趁机按动墙上的《海疆月夜图》,画轴升起后露出个暗格,里面堆满了伪造的古籍和密信。
“这些都是证据!”青禾将密信塞进怀中,却被老者挥刀阻拦。潇诀上前迎战,短剑与长刀碰撞的脆响在书房回荡。石敢当则抱起那些伪造的古籍,试图从暗门突围,却发现门已被黑衣人锁死。
激战中,青禾瞥见桌上的蚀骨墨,忽然心生一计。她抓起砚台泼向油灯,墨汁遇火瞬间燃起蓝焰,浓烟顺着密室的通风口蔓延。黑衣人被浓烟呛得连连后退,老者却仍死战不退,挥刀直扑青禾怀中的密信。
“你的阴谋到头了!”青禾侧身避开刀锋,指尖将沾着朝露的梧桐叶掷向老者——那是她今早特意从国子监摘下的,叶上的露水混着她藏在指尖的防狼药粉。老者被露水迷了眼,惨叫着捂住脸,潇诀趁机上前将他制服。
此时禁军已冲入密室,将残余的黑衣人一网打尽。青禾打开暗格清点,除了被盗的《永乐大典》残卷,还有数十封未寄出的密信,上面记录着柳家武脉与各地官员的联络方式,甚至标注了下一步要销毁的藏书楼位置。石敢当则在书桌的抽屉里发现了本《朝露墨谱》,详细记载着用露水制墨的秘方,最后一页画着京城布防图,上面用红圈标出了文渊阁的位置。
“他们想趁秋分祭孔大典袭击文渊阁!”潇诀看着布防图,脸色凝重,“祭孔当日,天下学子齐聚文渊阁,正是他们混水摸鱼的好时机。”青禾将密信与墨谱收好,忽然注意到窗外的晨露已开始蒸发,阳光下的石板路上,露水勾勒出的水痕正渐渐消失,像极了那些用朝露墨写就的密信。
返回文渊阁时,朝阳已升上屋脊。海疆文库前,学子们正围着新贴的告示议论纷纷,告示上详细列出了柳家武脉伪造古籍的手法,附带真假《海防策》的比对图。沈砚秋站在廊下,将收缴的伪造古籍一一陈列,供学子们辨识。
“你看这朝露。”沈砚秋指着瓦上未干的露水,露水折射的阳光在地上形成细碎的光斑,“它能滋养草木,也能被用来制墨传密;能让字迹鲜活,也能让阴谋败露。文脉传承亦是如此,光明与阴影永远并存,重要的是我们始终选择守护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