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澜抱着垂死的燃儿撞开宫门时,皇帝正碾碎最后一瓣火莲。
“皇室血脉,岂容污浊?”他抚过龙椅,声音淬着寒冰。
殿外传来冰霜冻结喉咙的细微声响。
秦澜眼底的光彻底熄灭,周身血雾凝固成墨色霜花。
“污浊?”她齿缝渗出黑血,低笑如同九幽裂帛,“那便让这污浊……淹了你的金銮殿!”
玄甲禁卫的刀锋触及她颈侧的刹那,墨色霜花陡然炸开。
“清理干净?”秦澜的声音空洞回响,“皇兄,你清理得掉这北境十万埋骨之寒么?”
她周身伤口凝结黑冰,蔓延过金砖,攀上龙椅浮雕。
皇帝看着自己抚过龙首的手指覆上墨霜,终于变了脸色。
那柄出鞘一半、淬着幽蓝寒芒的佩刀,刀身之上,细密的黑色裂纹如同活物般急速蔓延、扩张,最终在一声令人牙酸的“咔嚓”脆响中,彻底崩碎!
断裂的刀锋碎片并未四散飞溅,而是在离体的瞬间,被一股无形的、灭绝生机的极寒瞬间冻结、风化!化作一蓬细碎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墨色齑粉,簌簌飘落。
玄甲禁卫如遭无形巨锤正面轰击,魁梧的身躯猛地一弓,包裹全身的沉重玄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踉跄着向后猛退,“咚!咚!咚!”沉重的脚步声在死寂的大殿中如同丧钟敲响。每一步踏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上,都留下一个清晰的、边缘凝结着幽暗霜花的脚印。第三步落下时,他终于支撑不住,单膝狠狠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一口滚烫的鲜血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却在离口的刹那,凝成无数细小的、暗红色的冰晶颗粒,“噼啪”砸落在地,瞬间又被蔓延开来的墨色霜花覆盖、吞噬。
他艰难地抬起头,覆盖面甲的眼孔深处,是无法掩饰的惊骇与恐惧,死死盯着前方那个身影。
秦澜依旧半跪在那里。
可她已不再是“她”。
周身鼓荡的深红宫装边缘,猩红的血污与布料本身,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一种更深沉、更绝望的墨色吞噬、浸染,仿佛被无形的浓墨反复浇透。裸露在外的伤口——脖颈、手腕、脸颊上那些翻卷的皮肉——此刻彻底干瘪灰败,一层闪烁着金属冷光的黑色冰晶如同活物的鳞甲,彻底覆盖了创口,并且沿着皮肤肌理急速蔓延!那些冰晶所过之处,皮肉呈现出一种岩石般的死寂质地,再无半分活物的柔软与血色。
她那只尚能视物的眼睛,眼白已被纯粹的墨色彻底侵蚀,与那只早已化为深渊的左眼再无区别。两只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吞噬了所有光线,只剩下绝对的虚无与黑暗。唯有瞳孔最深处,一点猩红如同地狱熔炉的余烬,在浓墨中无声而疯狂地燃烧。
殿内温暖的气息被彻底驱逐。刺骨的寒意如同有形无质的潮水,从她身上汹涌而出,席卷每一个角落。摇曳的烛火发出濒死的“噼啪”哀鸣,火苗被无形的力量死死压住,微弱得如同鬼火,光线迅速黯淡下去。光洁的金砖地面,墨色的霜花如同活着的瘟疫,无声而迅猛地扩散,所过之处,坚硬的砖石表面发出密集细微的“滋啦”冻结声,覆盖上一层坚硬、光滑、反射着幽冷微光的黑色冰壳。
“嗬……嗬嗬……”
诡异的、如同破旧风箱在冰窟中艰难抽动的声音,从秦澜喉咙深处断续挤出。她那只被墨色冰晶覆盖的手,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动作僵硬却又带着某种非人的力量感。五指扭曲张开,指尖缭绕着丝丝缕缕凝成实质的墨黑色寒气,对准了前方那因剧痛和极寒而蜷缩在地的玄甲禁卫。
“清…理…干…净?”
嘶哑、破碎、如同无数冰片在铜盆中摩擦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响起。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在冰封的大殿中空洞地回响,撞击着冰冷的四壁。那声音里听不出愤怒,也听不出悲伤,只有一种沉淀了万载寒渊的、彻底的死寂与虚无。
她的头颅,以一种极其缓慢、仿佛脖颈已被冻结的角度,极其僵硬地转动,最终,那两点在墨色深渊中燃烧的猩红,穿透了散乱沾血、凝结着霜花的发丝,死死钉在了高高在上的龙椅。
钉在了那个端坐其上、此刻终于不再漠然的身影上。
“皇兄……”那声音拖长了调子,空洞得令人心悸,仿佛从九幽地府的裂缝中挤出,“你清理得掉……”
她那只抬起、缭绕着墨黑寒气的手,五指猛地向内一收!
“啊——!”
蜷缩在地的玄甲禁卫发出半声短促凄厉到极点的惨叫,随即戛然而止!他魁梧的身躯连同那身沉重的玄甲,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大的冰霜之手狠狠攥住、压缩!刺耳的金属扭曲变形声和骨骼碎裂声瞬间爆响!暗红的血浆混合着破碎的内脏,从甲叶缝隙和口鼻中猛烈喷溅出来,却在离体的刹那,被恐怖的极寒瞬间冻结成一片片暗红的冰片!整个身体连同破碎的玄甲,在一息之间,被硬生生挤压、冻结成一块扭曲的、表面覆盖着厚厚墨色冰壳的、狰狞的冰雕!
“……这北境十万埋骨之寒么?”
秦澜最后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判决,落在那座新生的、还保持着痛苦蜷缩姿态的冰雕上。墨色的霜花沿着冰雕表面疯狂滋长蔓延,瞬间将其彻底覆盖,变成大殿中一尊巨大、污秽、散发着浓烈死亡气息的黑色纪念碑。
金銮殿上,死寂如墓。
皇帝支颐的手,早已从龙首浮雕上放下。他端坐的姿势依旧保持着帝王威仪,但那张如同神祇塑像般冰冷坚硬的脸,此刻终于被撕开了一丝裂痕。深邃的眼眸深处,不再是古井无波,而是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悸。他看着阶下那尊扭曲的黑色冰雕,看着那如同活物般急速蔓延、攀上玉阶的墨色霜花,看着那两点穿透黑暗死死钉在自己身上的猩红目光。
他的指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似乎想握紧,却又带着一种本能的抗拒。
然而,已经晚了。
就在他指尖蜷缩的微不可察的动作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灭绝气息的冰冷死意,如同跗骨之蛆,顺着指尖与龙首浮雕接触过的地方,悄无声息地缠绕而上!
皇帝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霍然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
修长、象征着无上权力的手指,指腹之上,不知何时,竟已无声无息地凝结出一层薄薄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墨色冰晶!那冰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沿着他的指节,贪婪地向手背、手腕蔓延!所过之处,皮肤瞬间失去血色,变得灰败僵硬,一种深入骨髓、冻结血液和灵魂的寒意,正沿着手臂的经络,疯狂地向心脏侵蚀!
那寒意并非纯粹的冰冷,更裹挟着北境冻土深处埋葬的无数尸骸的怨毒与绝望,带着铁锈和血腥的污浊气息,带着十万亡魂临死前无声的诅咒!
“呃……”
一声压抑的、带着震惊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的闷哼,终于无法抑制地从皇帝喉咙深处溢出。他猛地抬眼,目光如冷电般射向阶下那个墨色身影,眼神第一次失去了掌控一切的从容,只剩下冰冷的震怒和一丝……连他自己也不愿承认的忌惮。
“秦澜!”他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那份掌控生死的漠然,变得低沉而锋利,如同出鞘的冰刃,带着帝王的威严与不容置疑的斥责,“你竟敢——”
“污浊……已清?”阶下,秦澜嘶哑空洞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他,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在凝固的空气里。她那只覆盖着墨色冰晶、缭绕着黑气的手,缓缓地、带着一种毁灭性的韵律,按在了身下冰冷坚硬、已被墨霜彻底覆盖的金砖地面之上。
“轰——!”
以她的掌心为中心,一股肉眼可见的墨黑色寒潮轰然爆发!如同沉睡万载的冰渊之龙悍然翻身!无数蛛网般密集、闪烁着幽光的黑色裂纹,瞬间在她掌下炸开,如同活物的藤蔓,沿着覆盖着墨色冰壳的金砖地面,疯狂地向四面八方、向那九层高的玉阶、向那至高无上的九龙金漆宝座蔓延!
“咔嚓!咔嚓!咔嚓!”
令人头皮发麻的冻结碎裂声密集如暴雨!坚硬的玉石台阶表面,精美的蟠螭云纹瞬间被急速蔓延的墨色冰霜覆盖、吞噬!冰霜顺着龙椅高耸的基座向上攀爬,如同贪婪的黑色藤蔓,缠绕上支撑宝座的蟠龙金柱,所过之处,绚烂的金漆被污秽的墨色覆盖、失去光泽,冰冷的寒气让空气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墨色冰霜如同有生命的活物,沿着龙椅扶手上那狰狞的龙首浮雕急速攀援!那象征着至高皇权、威严神圣的龙首,口含的宝珠瞬间被墨冰覆盖、黯淡无光!冰冷的霜花爬上龙角,覆盖龙鳞,侵蚀着那双睥睨天下的龙睛!威严的龙睛迅速被墨色冰晶填满、覆盖,仿佛被强行塞入了两颗污秽绝望的深渊之石!
整张九龙金漆宝座,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这污秽、冰冷、代表着北境无尽死亡与怨恨的墨色寒冰,一寸寸吞噬、冻结、玷污!那无上的皇权象征,正迅速化为一座巨大、污秽、散发着浓烈死气的黑色冰封王座!
“不——!”
一声蕴含着滔天震怒与一丝惊惶的厉喝,终于从皇帝口中爆发出来!他猛地从被墨霜侵蚀的龙椅上站起,动作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明黄的袍袖因剧烈的动作而翻飞,带起一股劲风,试图驱散那跗骨之蛆般的墨色寒潮!
然而,就在他起身的刹那——
“嗤啦!”
他覆盖着墨色冰晶、正迅速向手腕蔓延的右手,因这过于猛烈的动作,指尖上那层薄而坚硬的墨冰,竟与身下龙椅扶手那被冰封的龙首浮雕发生了最轻微的刮擦!
一声极其细微、却又清晰得令人心胆俱裂的脆响!
龙首浮雕上,那覆盖着厚厚墨冰、象征着无上威严的一根龙角尖峰……
应声而断!
小半截覆盖着污秽墨冰的断角,无声无息地坠落,砸在同样被墨霜覆盖、冰冷坚硬的金砖台阶上,发出沉闷又空洞的一声轻响。
“咚。”
这声音,微小,却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死寂的冰封大殿中,也砸在了皇帝骤然收缩的瞳孔深处!
象征着真龙天子、不可侵犯的皇权龙角……断了!
被这污浊的、来自北境尸山血海的墨冰……玷污、折断!
皇帝的身体,第一次,无法控制地晃了一晃。他低头,看着自己指尖那迅速蔓延、已经覆盖了半个手掌的墨色冰晶,又猛地抬头,看向阶下那个墨色身影,看向那两点在墨色深渊中燃烧的、如同地狱之眼的猩红!
那猩红之中,倒映着他此刻的身影,倒映着那根断裂的、污秽的龙角。
秦澜那只完好的、却同样被墨色彻底吞噬的眼眸深处,那点猩红猛地炽烈燃烧了一下,如同深渊中绽开的血色妖花。
她那只按在冰封地面的手,五指,缓缓地收拢。
覆盖整个大殿地面的墨色冰壳,随着她手指的收拢,发出令人牙酸的、仿佛冰川在巨大压力下呻吟的“嘎吱”声。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