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家院门口。驿卒已经下马。
正将一个盖着红漆官印、看着就厚实的信封。
郑重地递给闻声冲出来的管家老范。
此时,周围邻居都围过来了!
“范管家!大喜啊!”
驿卒嗓门洪亮,带着与有荣焉的兴奋:
“你家小公子范勇,在雁门关外,冒死传递军情,助大军击溃蛮族先锋,斩首数百!上官特保,记大功一次!赏纹银十两!升什长!这是军功文书和赏银!恭喜恭喜啊!”
人群“哗”的一下炸开锅!
老范捧着那信封,手抖得厉害,老泪纵横,连声道谢:
“多谢军爷!多谢军爷报信!我家老爷…老爷他…”
话音未落,范庆像一阵飓风般刮进了人群!
“闪开!都闪开!”
“文书!给我!”
他一把夺过老范手里的信,手抖得比老范还厉害。
厚实的信纸上,盖着鲜红的边军大印。
还有几行清晰有力的字迹,详细描述了范勇如何英勇传递军情,如何记功受赏。
范庆的目光,贪婪地扫过每一个字,嘴唇哆嗦着念:
“…范勇…传递军情…记大功…什长…”
脸上的肌肉因为激动,而剧烈抽搐着!
他猛地抬头,看向驿卒手里的蓝布口袋:
“升什长?还赏银…十两?真、真是我儿?”
驿卒笑着将钱袋递过去:
“范老爷,千真万确!您家公子,好样的!”
范庆接过那沉甸甸的钱袋,感受着那实实在在的分量。
又低头看看那盖着官印的军功文书…
“我儿...还活着!我儿是英雄......”声音哽咽。
“勇儿!...我的勇儿啊啊啊啊啊...”随即开始发狂。
“噗——!”
毫无征兆地,范庆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殷红的血点,溅在崭新的军功文书上!
也溅了苏白一小脸!卧槽!老板你血真多!
从军五载,毫无音信,以为身死,没想到传来战功。
这刺激,太猛了!
“老爷!”“先生!”
老范和苏白同时惊呼,扑上去扶住他。
邻居们吓得往后缩:“妈呀!吐血了!”
范庆却猛地推开他们,身体晃了晃,不但没倒。
反而爆发出更加癫狂、更加震耳欲聋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天佑我范家!天佑我范庆啊!勇儿立功了!我儿是英雄!他还活着!哈哈哈!老夫…老夫…噗!”
他笑着笑着,又是一口血喷出。
脸上却洋溢着一种近乎扭曲的,狂喜到极致的红光!
他一手高举着那染血的军功文书。
一手紧紧攥着那袋银子,在院门口转着圈狂笑、嘶吼!
“我儿立功了!我范庆要中状元了!双喜临门!双喜临门啊!哈哈哈!文曲星护佑!武曲星也护佑我范家!哈哈哈!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邻居李二狗:“完了,范癫子真疯了!”
他状若疯魔,手舞足蹈。
眼泪鼻涕和嘴角的血迹混在一起,狼狈不堪。
却又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狂喜和生命力!
老板,你这精神状态…很超前啊!
邻居们从最初的羡慕,变成了面面相觑,最后是哭笑不得的摇头。
这范癫子…真是疯得不轻!
儿子立功是好事,可这又吐血又狂笑的…也太吓人了!
王婆叹气:“这疯病,怕是十两银子也治不好喽!”
苏白和老范好不容易,才把亢奋过度的范庆,半拖半拽地弄进院子。
“勇儿!立功!老夫必中!老夫必中!”
范庆依旧在笑,只是笑声渐渐低了下去。
变成了剧烈的喘息和咳嗽,双眼盯着手里的文书和钱袋子。
“老范!老范!”
范庆喘着粗气,声音嘶哑却亢奋:
“去…去割肉!买酒!最好的酒!今晚…今晚老夫要痛饮!不醉不休!哈哈哈!勇儿!我的好勇儿!爹没白疼你!”
他摩挲着那文书,又哭又笑。
老范没听他的,就这状态还不醉不休?
心道:再喝真得躺板板,明儿谁伺候您发癫?
苏白看着范庆欣喜癫狂的模样,心里也替他高兴。
虽然癫了点,但这老头…心里还是装着儿子的。
折腾了一阵后,范庆总算消停的睡了。
四仰八叉倒在炕上,鼾声震天,手里还死死攥着那张命根子文书。
次日,苏白穿上范庆给他买的新衣服。
靛蓝的料子,崭崭新。
怀里揣着从嘴里省下的两块肉,油纸包着,还温乎,告假回了苏家湾。
想要富,先分家!
这一步必须要走!
远远看见自家那低矮破败的院墙,心沉了沉。
院门敞着,里面传出钱氏刻薄的骂声:
“……丧门星!扫把星!仗着个疯子就敢欺负我儿子,呸,上回咋没饿死!”
“洗快点!磨磨蹭蹭,没吃饭啊!”
苏白脚步没停,径直走进院子。
院子里,苏柳氏正佝偻着背,在搓洗一大盆脏衣服,手指泡得发白发皱。
父亲苏大河蹲在墙角,闷头编着一个破筐,头几乎埋进膝盖里。
钱氏叉着腰,唾沫横飞,手指都快戳到苏柳氏的脸。
大伯苏大山抄着手靠在门框上,冷冷的看着,嘴角还挂着冷笑。
苏金贵则围着他娘苏柳氏,时不时用脚踢盆,脏水溅了他娘一裤腿。
“娘!”苏白含怒的叫了声。
他的出现,像按下了暂停键。
钱氏的骂声戛然而止。
三角眼瞬间锁定了,苏白身上簇新的靛蓝短衫。
那颜色在破败的院子里,扎眼得像块宝石。
贪婪和嫉妒,瞬间烧红了她的眼睛。
“哟!穿新衣的贵人回来啦?胆子不小啊?你还敢踏入我苏家大门?”
钱氏那调门拔得老高,恨不得全湾子都听见。
苏白没理她,径直走到苏柳氏身边。
“白哥儿...回来了?”
苏柳氏抬起头,看到儿子身上的新衣,憔悴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
从小儿子穿的都是金凤、金贵姐弟剩下的。
这可是儿子的第一件新衣服啊!
他爹苏大河看了眼,没起身,喉结动了动,又把头埋得更低了。
苏白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打开。
里面是两块油光发亮、还带着温热的红烧肉。
浓郁的肉香,瞬间在院子里弥漫开来,盖过了皂角和脏水的味道。
苏金贵的鼻子像狗一样耸了耸,眼睛“唰”地亮了。
“娘,吃。”
苏白拿起一块肉,递到苏柳氏嘴边。
苏柳氏惊呆了,看着嘴边那块颤巍巍、油汪汪的肉。
又看看儿子平静的小脸,眼泪毫无征兆地大颗滚落,砸在脏衣盆里。
上次吃肉,她都记不清楚是啥时候了。
让她最高兴的是儿子的懂事,懂事得让她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