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庆皱着眉,瞥了一眼那破书。
刚想骂“破书管它作甚”,瞥见书名,脑子里的某根弦突然被拨了一下。
“禹贡...”
他喃喃自语,猛地一把抢过那本破书,动作快得吓了苏白一跳。
老板,您这手速…单身多少年练的?
范庆急切翻开,灰尘呛得他直咳嗽,但他毫不在意。
“咳咳…好厚的灰!百年老灰!”
浑浊的眼睛,飞快地扫视着泛黄的书页。
突然,手指停在一页上,眼睛瞪圆了!
“啊哈!”
“是了!是了!《禹贡》!导河积石!还有...还有...”
他像是被雷劈中,猛地跳起来,冲到自己的草稿前。
带起一股风,差点把苏白刮倒。
抓起笔,激动得手都在抖:
“错了!这里错了!那个数字...是景和十七年!不是景和七年!死的是二十三万!不是三万!老夫险些误了大事!”
他一边狂喜地嘟囔,一边刷刷刷地,在那张废纸上修改起来。
笔走龙蛇,墨点子乱飞。
把刚才苏白看到的,那处硬伤数据给改对了。
苏白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这也行?歪打正着?我他妈真是个天才!
不对,是前世的过目不忘牛逼!
范庆改完数据,长舒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都通透了!
他抬头,再看苏白时,眼神完全不同了!
那里面没了之前的审视,和工具人的冷漠。
多了几分...灼热?
“好!好小子!”
范庆用力一拍苏白瘦小的肩膀,拍得他一个趔趄:
“福星!你就是老夫的福星!随手拿本书,就解了老夫大惑!哈哈哈!继续收拾!收拾好了,老夫有赏!”
苏白揉着被拍疼的肩膀,心里哭笑不得。
赏?别赏巴掌就行...这癫子手劲真大!
有了这“福星”光环加持,范庆看苏白顺眼多了。
甚至哼起了荒腔走板的小调。
日头渐渐西斜,书房总算勉强有了点样子。
苏白累得快散架,瘫坐在刚清出来的榻沿上喘气。
生产队的驴…也得歇口气啊!
“吱呀”一声,书房门被推开。
管家老范探头进来,看见屋里的变化,明显愣了一下,看苏白的眼神有点惊奇。
这小娃…有点东西?
“先生,苏家湾那边,苏老二和他婆娘来了,说是给孩子送点铺盖衣物。”
范庆正沉浸在新思路里,头也不抬:
“让他们放下东西走人!休要扰我!”
老范应了声,退出去。
苏白心里却是一紧。爹娘来了?
他赶紧爬起来,想出去看看。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院子里钱氏的刻薄嗓门。
这婆娘怎么也来了?
“哎哟喂!老二家的!你们还真敢来啊?也不怕范先生嫌你们穷酸气,连带着把白哥儿也赶出来?”
钱氏叉着腰,堵在院门口,活像门神。
对抱着破包袱的苏柳氏,和苏大河阴阳怪气。
她身后站着儿子苏金贵,正啃着个果子,一脸看好戏。
苏柳氏低着头,紧紧抱着那个小包袱,声音细得像蚊子:
“...给白哥儿送点东西...马上就走...”
苏大河佝偻着背,搓着手,赔着笑:
“大嫂…我们就送点东西…不进去...”
“送东西?”
钱氏嗤笑一声,三角眼一翻:
“送什么好东西啊?破布烂棉花?也不怕脏了范先生的地界!我看你们是听说范先生管饭还给钱,眼巴巴跑来沾光吧?二十个大钱呢!够买不少米了!你们家那病秧子吃得下吗?别撑死了!那钱呢?拿出来!”
“赶紧的!别磨蹭!是不是在包袱里?”
她说着,伸手就去抓苏柳氏怀里的包袱!
爪子又快又狠!
那包袱里除了几件旧衣服,底下还真压着范庆给的二十文铜钱!
苏柳氏吓得往后一缩,死死护住包袱:
“大嫂!这是白哥儿的月钱!是先生给白哥儿的!不能动啊!”
“放屁!他一个小娃子拿什么钱?还不都是家里的!拿来!”
钱氏不依不饶,尖利的指甲差点划到苏柳氏的脸。
“老娘今天非拿到不可!”
苏大河急得直跺脚,想去拦又不敢,只会嗫嚅:
“大嫂...使不得...使不得...”
就在钱氏的手,快要碰到包袱的瞬间。
“住手!”
一个带着明显童音,却异常冷硬的声音响起。
苏白站在书房门口,小小的身影背着光,看不清楚表情。
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的暮色里发亮,直直地盯着钱氏。
像只护食的小狼崽。
钱氏被他这一嗓子,唬得动作一滞,随即恼羞成怒:
“小兔崽子!反了你了!敢吼我?”
“皮痒了是不是?”
苏白一步步走过来,走到爹娘身前。
把他们挡在自己小小的身体后面。
他看着钱氏那张,因贪婪和刻薄而扭曲的脸,心里的邪火蹭蹭往上冒。
给脸不要脸!蹬鼻子上脸!
真当老子还是那个,任你搓圆捏扁的病秧子?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模仿着范庆,那种读书人的腔调,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伯娘,这钱,是范先生给我的‘月钱’,是范家的规矩。先生说了,伴读的月钱,是给我买笔墨纸砚,自己收着用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旁边皱眉看着的老范,又加了一句:
“管家爷也听见先生吩咐。”
“先生还说,读书人最重规矩。自己的东西,自己管。旁人,不能动。”
最后几个字,他咬得特别重。
钱氏被他这文绉绉,又带着刺的话噎得一愣。
尤其听到“范家的规矩”、“读书人最重规矩”、“先生说的”,气焰顿时矮了三分。
范癫子的名头…有点唬人…
她再泼辣,也不敢明着跟范癫子定的规矩叫板。
旁边可还站着范家的管家呢!
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指着苏白:
“你...你个小崽子!才来半天就学会顶撞长辈了?苏老二!你养的好儿子!”
苏大河把头埋得更低,苏柳氏紧紧搂着苏白。
儿子…出息了!
老范适时地清了清嗓子,面无表情地开口:
“苏家大嫂,东西送到了,就请回吧。先生正在用功,最忌吵闹。”
潜台词:别在这儿撒泼,走吧!
钱氏眼珠子一转,立刻变脸,挤出个假笑:
“管家,误会误会!我们不是来送东西的,这是我儿子金贵,要考童生的,我想请范先生收他做伴读,还麻烦您去知会一声。”
把苏金贵往前一推:
“我儿可壮实了!比那病秧子强百倍!”
“他...做伴读?”
范管家一愣,就这啃果子的货?
“是啊是啊。”
钱氏满脸堆笑。抢了这肥差,钱就归老娘了?
操!这是要跟老子抢饭碗啊?!
苏白顿时明白了,这恶毒婆娘的意思。
想断我活路?没门!
苏柳氏和苏大河也是心头一颤,可怜巴巴的看向范管家。
心里叫着:千万别答应啊!
“对不住。”
范管家说得很平静,还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书房方向:
“先生既然认定了白哥儿,就不会换。先生的脾气…您也知道。请回吧。”
“你不去问问怎么知道,你要不去,我自己去!”
钱氏才不信邪,拉着金贵的手就往里闯:
“范先生!范老爷!民妇有事求见啊!”
范管家拦都拦不住:“哎!苏家大嫂!不能进去!”
苏柳氏和苏大河刚松的一口气,又提到了嗓子眼。
苏白则赶紧跟了进去,小短腿倒腾得飞快。
这肥差绝对不能被抢了!
红烧肉!为了我的红烧肉!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