皑皑血衣侯，森森白骨冢。
剑履上金阶，公卿尽俯拱。
是日，整个咸阳人尽皆知，那位血衣虎侯，究竟是何等的凶威盖世，恩宠无双！
当值的郎官儿们传得反倒最是邪门，说白日定秦剑出鞘时，殿中十九盏青铜灯都齐齐暗了三息。
然而此刻，风头无两血衣侯，正腰间别着定秦剑，孤零零地步出咸阳宫。
别看他脸上依旧那副“我最牛逼”的的桀骜神色，实际上整个人就跟梦游似的。
这特么也行？！
这重赏来的有点太突然了。
走出去的秦夜才想起来，他那十二名精通歌舞音律的宫女落宫里了。
秦夜现在很纠结。
……要不回去蹚？
可又怕坏了人设。
好在几缕夜风吹过，阵阵微凉，总算让他暂且找回了脑子。
啊对，眼下要紧事是沙丘之变。
到底谁才是那个一年后导致始皇帝身死的人。
该说不说，这一年秦夜光顾着推进度，确实有点太急了。
三百多个日夜，他都一股脑的扎进边关的死人堆里，完全不清楚当下朝堂到底是个什么格局，自己的行为又具体引发了怎样的影响。
此刻他发现，自己作为现代人的历史观，似乎正在逐渐失效。
赵高，李斯……
秦夜怎么想，怎么觉得还是得从他俩入手。
要不……直接提着定秦剑砍上门算了。
以他现在的能耐，基本上可以在大秦境内为所欲为，他眼下不太想动脑子了。
正琢磨的烦了，忽然见他脚步一顿，按住剑柄，冷冷道：“找死不成？！”
噗通！
“侯、侯爷饶命！侯爷饶命啊！！”
身后，一个内侍官扮相的年轻人，颤巍巍的跪在地上，连忙磕头。
“小的非是要尾随侯爷，实在是……实在是跟了一路，没、没敢上前！”
那内侍官抖如筛糠，额头磕在青石板上砰砰作响，转眼就见了血。
秦夜皱眉。
他最烦这种扭扭捏捏的太监。
微微眯起眼睛，定秦剑的剑鞘轻轻抵在那内侍官的下巴上，迫使他抬起头来。
月光下，那张年轻的脸惨白如纸，额头上渗出的血痕格外刺目。
“何人遣你来？”
“回侯爷的话，是、是中车府令赵高，赵大人……请侯爷到府上一叙！”
【提示：检测到敌意，请宿主小心行事】
赵高？
秦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本就怀疑赵高有问题，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
不过转念一想，今天朝堂上，自己杀了淳于越，又得了始皇帝如此重赏，恐怕赵高也坐不住了吧。
想到这秦夜手腕用力，剑鞘猛地往上一挑，那内侍官的下巴顿时脱臼，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他静静等着这个对自己暗藏敌心的小太监叫完，才冷冷吩咐道：“带路。”
内侍官嚎了半响，才捂着下巴，含糊不清道：“侯爷，这边请……”
整个过程，眼中竟然没有半分的怨气与狠毒，依旧是那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若不是深信系统不会出错，只怕连秦夜也会被这人骗过去。
是赵高养出来的亲信？
那阉狗，确有些手段。
只可惜……挑错了人。
嘴角一扬，秦夜大步跟上。
……
“侯爷稍候……”
内侍官推开一扇雕花木门，屋内烛火通明，却空无一人。
秦夜站在门槛外，鼻翼微动。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气，初闻清冽如冰泉，细嗅之下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如同腐烂的水果。
这香味并不浓烈，若非他五感敏锐，恐怕还真察觉不到。
遗族的一种迷香？
秦夜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他虽对这些香料的门道不甚了解，但这些天没少翻阅秦朝的秘档。
那些六国遗族最喜欢搞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尤其是这种能影响人精神的，更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果然没安好心！
他此刻几乎可以确定，一年后沙丘之变的罪魁祸首，多半还是这个老阉狗。
一步踏入府邸，屋内烛火摇曳，香气幽微。
老太监端坐案前，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奴才相，迎了上来。
“侯爷赏脸，奴……”
秦夜直接抬手打断：“赵大人相邀，何事？”
饶是赵高心思深沉，面对这毫不客气的态度，也不近面色一僵。
但他很快收敛了下去，脸上的褶皱堆出一个谄媚的笑容：“侯爷快人快语，老奴也就不绕弯子了。”
赵高挥手屏退了下人，又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还特地封死了门窗，才神秘兮兮的凑了过来，低声说道：“侯爷可知，今日陛下龙体有恙，是何缘由？”
秦夜盯着他，扯了扯嘴角，显得皮笑肉不笑。
还能是何缘由？
但他现在来的性质，决定跟着先演演，于是道：“我可是听闻，陛下近年命三百方士练金丹，服用后，龙体大好。”
“好，好个屁！”
出乎意料的是，这货听了他的话，表现得竟然格外激动。
赵高佝偻着身子，声音压得极低，却忍不住骂道：“侯爷明鉴，那些方士进献的所谓仙丹，根本就是催命毒药！”
这一刻，秦夜愣了。
这不对吧？
赵高不是应该巴不得始皇帝死，好去继位吗？
“老奴亲眼所见。”
赵高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粒朱红色丹丸，“徐福那帮人往丹药里掺了水银和砒霜，还美其名曰'五行相生'！”
“我与陛下说了不止一次，奈何陛下不肯信我！”
秦夜指尖轻敲剑鞘，眼中寒芒闪烁。赵高这番话，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哦？”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赵高，“赵大人倒是忠心耿耿啊。”
赵高苦笑一声，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侯爷莫要取笑老奴了。”
他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声音压得更低，“这些方士背后……有人。”
“谁？”
“燕国余孽！”
赵高咬牙切齿，“那徐福根本不是什么海外仙人，而是燕太子丹的门客！”
秦夜瞳孔微缩。
【系统提示：检测到关键词“燕太子丹”】
【历史线变动警告：荆轲刺秦失败后，燕国势力并未完全清除】
赵高继续道：“他们借炼丹之名，实则是要毒害陛下。老奴虽暗中调换了不少丹药，可陛下近来愈发依赖此物，恐怕……”
秦夜盯着赵高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突然觉得荒谬至极。
这后世唾骂了几千年的老宦官，此刻竟像个忠臣般痛陈方士之害？
“有意思。”
秦夜指尖离开剑鞘，“赵大人既然知道这些，为何不直接禀明陛下？”
赵高闻言，脸上皱纹更深了：“侯爷有所不知……”
他压低声音，“那徐福在陛下面前，说老奴是嫉妒他能得长生之术！我呸！”
见这老太监又要开骂，秦夜赶紧抬手制止道：“赵大人，此事体大，再议。”
赵高也反应过来，自己是有些急了，连忙殷勤点头道：“是是，侯爷莫要见怪，不若侯爷今晚就在我府上住下，好好休整一番，咱们从长计议？”
秦夜斜睨了他一眼，没说话。
赵高脸上的笑容愈发谄媚，搓着手道：“侯爷放心，老奴府上别的没有，美人还是有几个的……”
怪了，系统竟然全程没侦测到恶意。
秦夜有想过情况会很复杂，却怎么也想不到，仅一年的干预，产生的蝴蝶效应竟然这么大？！
眼前之人，不论他怎么看，也难以与历史上那位权倾朝野，老谋深算的大太监联系起来。
扑朔迷离，忠奸难辨。
沉默几秒后，秦夜决定不如再观察观察，于是破天荒的没有推辞，起身道：也好，本侯正好有些乏了。”
见秦夜答应，赵高顿时喜出望外，连忙指使两名角色的婢女：“侯爷，老奴备好了上房，这二位都是新来的，身段最是软和，今晚就让她们好生伺候您！”
秦夜的目光在那两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婢女身上扫过，一个娇小玲珑，一个妩媚妖娆，都是难得的美人胚子。
他没有说话，默默的跟着二人回房。
秦夜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自警惕。
他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这个赵高，太反常了。
他被带到一间装饰奢华的房间，纱幔低垂，香炉袅袅。两个婢女殷勤地服侍他更衣，言语轻柔，举止得体。
“侯爷一路征战辛苦，奴婢为您按摩放松。”
娇小玲珑的婢女轻声说道，一双柔荑轻轻搭上秦夜的肩膀。
秦夜眯起眼睛，任由她们动作。
手掌却暗暗握住了剑柄。
突然，妩媚妖娆的婢女一个箭步上前，手中寒光一闪，一把匕首直刺秦夜的后心！
同时，娇小玲珑的婢女也瞬间变脸，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剑，封锁了秦夜的退路。
果然！
秦夜就知道得出些幺蛾子。
他猛然发力，震开搭在肩上的手，身形一转，躲过了妩媚婢女的致命一击。
锵！
定秦剑出鞘，寒光闪烁，逼退了两个刺客。
“看不出跟脚，有意思……”
秦夜轻笑，眼神却锐利如刀。
“哼，废话真多！”
妩媚婢女冷哼一声，身形如蛇般再次攻来，招式狠辣，毫不留情。
娇小婢女也不甘示弱，配合默契，封锁了秦夜的每一个死角。
这两个婢女虽然容貌娇美，但身手却异常凌厉，显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死士。
秦夜不再留手。
【已发动国运护体】
随着大秦国运加身，秦夜直觉浑身力量大涨！
定秦轻抬，剑锋直指二人。
【剑技——定鼎山河！】
剑气纵横，宛如实质，瞬间封锁了整个房间。
那道道凝血般的匹炼，几乎肉眼可见，两个婢女脸色大变，她们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扑面而来，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巍峨的山岳。
她们对视一眼，娇小玲珑的那个赶紧甩出一把铁蒺藜，妩媚妖娆的则猛地扯下腰间香囊砸向地面。
砰！
香囊炸开，浓烈的烟雾瞬间充满整个房间。
秦夜屏息凝神，定秦剑横扫，却只斩到一片空气。
“逃了？”
他面色难看。
纵观大秦，如今能从他剑下逃走的，不出巴掌之数，更别提如今还有定秦剑的加持。
那两个女人，究竟什么来头？！
烟雾散去，窗户大开，夜风呼啸而入。
……
咚！
秦夜一脚踹开房门，猩红大氅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庭院里，赵高正带着侍卫慌慌张张赶来。
“侯爷！出什么事了？”
赵高脸色煞白，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汗珠。
定秦剑铮地一声抵在赵高咽喉，秦夜眼中杀意沸腾：“赵大人，这就是你给本侯准备的'厚礼'？”
“厚、什么厚礼？！”
赵高大睁着眼睛，“方才听闻府中有刺客，老奴……老奴是来护驾的啊！”
秦夜死死盯着赵高，剑锋压得更紧，老太监脖子上瞬间出现一道血痕。
“侯爷饶命！侯爷饶命啊！老奴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赵高涕泗横流，哭喊道，“侯爷明察，老奴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对您不利啊！”
秦夜眼神冰冷，紧紧锁定赵高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恐惧、慌乱、哀求……似乎不像是装出来的。
“那些刺客是什么人？谁派来的？”
秦夜的声音冷酷无情。
“侯爷……侯爷啊！您到是先说，哪个是刺客啊！！”
若他真的是演出来的，那这老东西演的未免也太像了。
秦夜犹豫几秒，最终还是忍痛花费好不容易攒下的系统能量，来了个侦测。
【检测到赵高心率：180次/分】
【恐惧值：99%】
【谎言概率：0.3%】
——这老太监，居然没说谎？
“侯爷若不信……”
“闭嘴。”
秦夜收剑入鞘，“那两个婢女什么来历？”
他现在也觉得头大到不行，根本不想再听这老太监哭哭啼啼了。
赵高哆哆嗦嗦道：“名册都是府中下人经手，老奴……”
秦夜目光一凛，剑锋挑起赵高衣领：“你的府邸，你说不识来路？”
赵高突然僵住，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等等……上月左丞相李斯曾荐一批侍女入府，说是为庆贺老奴寿辰。老奴当时还奇怪，李斯素来与我不和，怎会突然示好……”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布满皱纹的脸上血色尽褪。
【系统提示：检测到关键词“李斯”，关联事件“沙丘之变”权重提升20%】
看到这，秦夜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府外走去。
但他总觉得还忽略了什么重要的。
恶意……对了，恶意！
那个小太监！！
想到这，他猛地回头，抓住了赵高，问道：“你派来请我的小太监，现在何处？！”
却没想到，赵高脸上竟然是大写的懵逼。
“奴、奴今日派去的，乃是一府中老吏，非是阉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