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门口的ATM机吐出最后一张回执单时，林风的手指还在发颤。他把单子叠成小方块塞进裤兜，金属拉链划过布料的声响在喧闹的街道上格外清晰。三十万的数字在屏幕上闪烁时，他盯着那串数字看了足足半分钟，直到后面排队的大妈不耐烦地咳嗽，才猛地回过神。
阳光把柏油路晒得发软，林风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前走，脚步轻快得像踩着弹簧。路过公交站台时，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硬币，又猛地停住——现在的他，似乎不用再为两块钱的车费算计了。
街角的服装店挂着“换季清仓”的横幅，林风站在玻璃门外，看着里面挂得整整齐齐的西装，忽然想起三年前和张倩约会时的情景。那天他穿了件洗得发白的T恤，张倩在奶茶店门口皱着眉说：“林风，你就不能穿得正式点吗？”
“欢迎光临！”店员的声音把他拽回现实。穿着制服的女孩笑着迎上来，目光落在他洗得褪色的牛仔裤上时，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打量，“先生想看点什么？”
林风的手指在玻璃门上印下淡淡的指纹，喉咙有些发紧：“我想……买套西装。”
店里的冷气很足，和外面的燥热像是两个世界。林风跟着店员走到西装区，指尖划过挂得笔直的衣料，挺括的质感让他有些不自在。他习惯了外卖服的宽松，总觉得这种紧绷的布料会勒得喘不过气。
“这件是今年的新款，意大利进口面料，”店员抽出一套深灰色西装，衣架在空气中划出轻响，“很多年轻老板都喜欢这个款式。”
林风接过西装往身上比划，镜子里的人影让他陌生——洗得发黄的T恤领口歪着，和挺括的西装格格不入。他忽然想起陈老爷子院子里那把紫砂壶，没清理时像块泥疙瘩，洗净了才露出温润的底色。
“能试试吗？”他问。
试衣间的门在身后关上时，林风深吸了口气。脱旧衣服的动作格外慢，仿佛在剥离过去的自己。当西装的纽扣一颗颗扣上，镜中的青年忽然变了模样：肩膀被衬得挺拔，腰线收得利落，连眉骨上那道结痂的疤痕，都像是突然有了故事感。
他抬手扯了扯领带，指尖触到丝绸的凉意，忽然想起李扒皮总说他“一辈子就配穿外卖服”。此刻镜子里的人影，似乎正无声地反驳着这句话。
“很合身。”店员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眼睛亮了些，“先生身材真好，这衣服像是为您量身定做的。”
林风看着镜中的自己，喉结动了动：“就这件。”他顿了顿，又指了指旁边的衬衫和皮鞋，“连带这些，都要了。”
付款时，收银员的指甲在键盘上飞快跳跃，打印发票的“滋滋”声里，林风听见自己的心跳。他没像往常那样盯着价格标签反复计算，只是在签单时，笔尖在“客户签名”栏停顿了两秒——这是他第一次，为自己买超过月薪的衣服。
走出服装店时，林风拎着三个印着logo的纸袋，阳光照在崭新的皮鞋上，反射出刺眼的光。他拐进旁边的手机店，玻璃柜台里的新款手机在射灯下泛着金属光泽，其中一款正是上周在商场里，陈浩攥在手里炫耀的那部。
“就要这个。”林风指着手机说。
导购员的热情比服装店的店员更甚，大概是他身上的西装起了作用。她滔滔不绝地介绍着功能，指尖在屏幕上滑出炫目的特效：“这款搭载了最新的处理器，拍照功能尤其厉害，很多网红都用它……”
林风没怎么听，只是看着屏幕里自己的倒影。西装的领口挺括，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亮。他忽然想起赎回旧手机时，店员那副“看疯子”的表情，嘴角忍不住勾了勾。
新手机激活时，导购员帮他把旧手机里的号码导进来。屏幕上滚动的联系人列表里，“张倩”两个字像根细针，轻轻刺了下他的眼。他盯着那两个字看了三秒，手指在删除键上悬了悬，最终还是按了返回。
走出手机店时，暮色已经漫上来。街灯次第亮起，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林风找了个长椅坐下，拆开手机包装盒，新手机的塑料膜被撕下来时，发出清脆的“咔嚓”声。他试着拍了张街景，屏幕里的霓虹比肉眼看更鲜亮，像打翻了的调色盘。
口袋里的旧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是王强的电话。林风接起时，听见那边传来嘈杂的炒菜声：“风子，你跑哪去了？我妈炖了排骨，等你来开饭呢！”
“马上回，”林风的声音带着笑意，“给你带个惊喜。”
挂了电话，他起身往公交站台走，刚走出两步，就听见身后有人怯生生地喊：“林……林风？”
林风的脚步顿住了。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像浸在水里的棉花，模糊又柔软。他转过身，看见路灯下站着个穿连衣裙的女孩，手里拎着个印着商场logo的纸袋，正是张倩的闺蜜李婷。
李婷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手里的纸袋差点掉在地上：“真的是你？我还以为看错了……”她的目光在林风身上转来转去，从西装领口扫到皮鞋，最后落在他手里的新手机盒上，嘴巴张成了“O”形。
林风笑了笑：“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李婷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你这叫好久不见？你这是换了个人吧！”她凑近两步，鼻尖几乎要碰到林风的西装，“这西装……得不少钱吧？还有这手机，是最新款的吧？”
林风没回答，只是问：“你刚从商场出来？”
“啊……是，陪张倩买东西。”李婷这才想起什么，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复杂，“她在那边奶茶店等我呢……”她指了指街角的店铺，玻璃门后隐约能看见个熟悉的身影。
林风的目光在奶茶店门口停了两秒，又迅速移开。他想起张倩在咖啡馆里说的“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想起她挽着陈浩胳膊时的侧脸，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不疼，却有点发闷。
“你……”李婷咬着嘴唇，欲言又止，“你最近发财了？”她上下打量着林风，语气里的惊讶还没散去，“前阵子张倩还说你……”
“说我什么？”林风的声音很平静。
李婷的脸忽然红了，支支吾吾地说：“没什么……她就是……就是挺担心你的。”她显然在撒谎，眼神飘到了路灯的光晕外。
林风笑了笑，没戳破。他拎起手里的纸袋晃了晃：“我还有事，先走了。”
“哎！”李婷突然喊住他，“林风，你……你现在在哪上班啊？”
“还没定。”林风转身的动作顿了顿，补充道，“以后或许会自己做点事。”
他没再回头，听着身后李婷的脚步声匆匆往奶茶店跑，高跟鞋敲在地面上，像串急促的问号。走到公交站台时，林风摸出刚买的手机，屏幕在夜色里亮得像块小太阳。他点开通讯录，找到“王强”的名字，输入新号码时，指尖忽然顿住——屏幕上方弹出条微信消息，是个陌生头像发来的好友申请，备注栏里写着：“我是李婷，张倩想加你微信。”
林风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半分钟，街灯的光晕在屏幕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远处的公交车缓缓进站，车头的灯光刺破夜色，在他脸上明明灭灭。他忽然想起三年前，也是在这样的夜晚，张倩在微信上发来第一条消息：“林风，明天一起去看电影吧？”
手机在掌心微微发烫，林风的指尖悬在“通过”按钮上方，迟迟没有落下。他知道，只要轻轻一点，过去的纠葛就会像潮水般涌回来，但此刻的他，已经站在了新的路口。
公交车的刹车声在耳边响起，林风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忽略”。他把手机塞回口袋，转身踏上公交车，车门关闭的瞬间，仿佛把两个世界彻底隔开。
透过车窗，他看见奶茶店门口，李婷正对着张倩比划着什么，张倩手里的奶茶杯微微晃动，褐色的液体在杯壁上划出蜿蜒的痕迹。她的目光越过人群，似乎朝着公交车的方向望了一眼，眼神里藏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林风别过脸，看向窗外掠过的霓虹。新西装的布料贴着皮肤，带来陌生的束缚感，却也透着一种踏实——像是终于给自己披上了一层铠甲。他不知道张倩得知他的变化后会是什么反应，也不知道这条重新开始的路会通向哪里，但口袋里的手机还在温热，像是揣着个滚烫的未来。
车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林风摸出手机，屏幕上那道淡蓝色的光幕不知何时又亮了，进度条稳稳地停在3.5%。这一次，光幕边缘的光晕似乎柔和了许多，像层薄薄的雾。他忽然有种预感，这场“改头换面”，或许只是个开始。
而此刻的奶茶店里，张倩捏着手机的手指关节泛白，李婷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真的！他穿西装的样子完全变了个人，手里还拎着新款手机……你说他是不是真的发财了？”
张倩没说话，只是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被忽略的好友申请，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玻璃。窗外的公交车渐渐驶远，尾灯在夜色里缩成两个小红点，像两颗悬而未决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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