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站在城西老街的巷口,抬头望着斑驳的砖墙上爬满的爬山虎。秋阳穿过叶片的缝隙,在青石板路上洒下细碎的光斑,空气中飘着隔壁院子里桂花树的甜香。他怀里的布袋被攥得发皱,紫砂壶的轮廓隔着布料硌在肋下,像块沉甸甸的心事。
昨天在公交车上听到“陈老头”三个字时,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这个名字他早有耳闻——送外卖时路过这条老街,常听摆摊的老人说起,说陈老爷子是这一带有名的藏家,眼毒得能看穿百年的时光,只是脾气古怪,从不轻易给人看东西。
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竹篱笆的“沙沙”声。林风按路人指点的门牌号找到那扇黑漆木门,门环上的铜绿爬满了花纹,像是凝固的时光。他深吸一口气,抬手叩响门环,“咚、咚、咚”的声响在巷子里荡开,惊飞了墙头上几只麻雀。
片刻后,门内传来拐杖拄地的“笃笃”声,接着是个沙哑的嗓音:“谁啊?”
“您好,我叫林风,想请您帮着看看一件东西。”林风尽量让语气显得恭敬。
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露出张布满皱纹的脸。老人戴着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上下打量着林风:“我不看生人东西。”说着就要关门。
“老爷子,”林风赶紧按住门板,声音带着些急切,“我这东西是从城北旧货市场收来的,看着像把老壶,您就帮着瞧一眼,就一眼。”他故意把“城北旧货市场”几个字说得很重——这带的老人都知道,那地方鱼龙混杂,能淘出真东西的概率比中彩票还低。
老人的动作顿住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好奇:“哦?那地方能有什么正经玩意儿?”他把门缝推得更宽些,“进来吧,别挡着道。”
院子不大,却收拾得雅致。墙角的石桌上摆着套紫砂茶具,壶嘴冒着袅袅热气,旁边晒着几串干辣椒和玉米,红橙相间的颜色在青砖地上格外醒目。廊下挂着幅装裱陈旧的书法,“守拙”两个字笔力遒劲,墨色却已有些发灰。
“坐。”老人指了指石凳,自己则在对面坐下,拐杖斜靠在腿边。他没问林风的来历,也没提看东西的事,只是慢悠悠地给自己斟了杯茶,茶汤在青瓷杯里泛着琥珀色的光。
林风抱着布袋坐在石凳上,屁股只沾了个边。院子里静得能听见茶叶在水里舒展的声音,他的手心却开始冒汗——刚才在巷口遇见的老太太说,陈老爷子最讨厌年轻人毛躁,去年有个小伙子拿着个假青花瓷来,被他用拐杖赶了出去,骂了句“亵渎老物件”。
“东西呢?”老人终于开口,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落在林风怀里的布袋上。
林风赶紧解开布袋,小心翼翼地把紫砂壶放在石桌上。阳光下,壶身的污垢更显刺眼,黑绿色的油泥结成块,连最基本的轮廓都看不真切。
老人的眉头皱了起来,嘴角撇出一丝不屑:“就这?”他用拐杖头拨了拨壶盖,“我瞅着还不如我这喂猫的瓦罐顺眼。”
林风的心沉了半截,却还是硬着头皮说:“您再仔细看看,我觉得……”
“你觉得?”老人打断他,放下茶杯的动作带着些不耐烦,“小伙子,玩古董得讲眼缘,更得讲规矩。这东西脏成这样,连个模样都看不清,你让我看什么?看它身上的泥?”
旁边突然传来“嗤”的笑声。林风扭头一看,才发现廊下的竹椅上还坐着个穿唐装的中年男人,手里把玩着块玉佩,不知看了多久。“陈老,您就别逗孩子了,”男人站起身,步子轻快地走过来,“我刚才在门口就听见了,能让您请进门的,总不至于真是块泥疙瘩。”
老人斜了他一眼:“张胖子,你少管闲事。”
被称作张胖子的男人哈哈笑起来,肚子上的肉跟着颤:“我这不是好奇嘛。”他弯腰凑近石桌,眯眼打量那把紫砂壶,“啧,这泥看着倒像是老紫砂,就是这脏……”他突然转头对林风说,“小伙子,院里有水,你去洗洗?说不定能看出点门道。”
林风眼睛一亮,赶紧点头:“哎,好!”
他抱着紫砂壶走到院子角落的水龙头下,拧开开关时手都在抖。清水顺着壶身流淌,黑绿色的污垢渐渐化开,露出下面深褐色的陶胎。他不敢用劲擦,只用指尖轻轻摩挲,生怕弄坏了什么。随着水流越来越清,壶身上的纹路慢慢显现出来——那是一圈圈缠绕的云纹,线条流畅得像是画家用毛笔描过。
“差不多了。”张胖子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声音里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急切,“再擦就伤胎了。”
林风关掉水龙头,用布小心翼翼地擦干壶身。当他把清理干净的紫砂壶重新放在石桌上时,连一直板着脸的陈老爷子都不由自主地往前凑了凑。
阳光下,紫砂壶终于露出了全貌。壶身呈扁圆形,壶嘴微微上扬,像是蓄势待发的鸟喙,壶把弯成优美的弧线,握在手里竟有种说不出的舒服。最让人惊艳的是壶身的云纹,不是刻上去的,而是用一种更深的紫砂嵌进去的,远看像流云在暮色里流动。
“有意思。”陈老爷子的语气缓和了些,从怀里摸出个放大镜,镜片上还缠着圈胶布。他捏着壶盖轻轻掀开,“嗤”的一声轻响,壶盖与壶身分离的瞬间,一股淡淡的土腥味混着茶香飘了出来。
“这盖沿的‘子母线’严丝合缝啊。”张胖子凑得更近了,眼睛瞪得溜圆,“陈老,您看这做工,是不是有点时大彬的意思?”
陈老爷子没搭理他,拿着放大镜仔细看着壶底。林风的心跳得像打鼓,他看见老人的手指在壶底轻轻摩挲,忽然停住了动作,镜片后的眼睛猛地睁大,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老东西……真是老东西!”陈老爷子的声音带着些颤抖,他把放大镜递给张胖子,“你自己看!”
张胖子接过放大镜,对准壶底——那里的篆字经过清水擦拭,终于清晰地显现出来:“大彬”两个字,笔画遒劲有力,收尾处带着个小小的勾,正是明代制壶大师时大彬的典型落款。
“我的天!”张胖子惊呼一声,手里的玉佩“啪”地掉在地上,他却浑然不觉,“真的是时大彬的款!陈老,这……这是真迹?”
陈老爷子没说话,而是拿起紫砂壶,用指腹轻轻叩击壶身。“咚……咚……”声音浑厚而悠长,像深山里的古钟。他又闻了闻壶内,眉头渐渐舒展:“胎质温润,包浆自然,这土腥味里带着的茶香,至少浸了几十年。假不了,是明晚期的东西。”
林风的大脑“嗡”的一声,像有烟花在里面炸开。他攥着衣角的手用力到发白,耳边张胖子兴奋的嚷嚷声仿佛隔了层水——他终于确定,信息碎片没有骗他,这把被所有人嘲笑的“泥疙瘩”,真是件价值连城的宝贝。
“小伙子,这壶你打算怎么处理?”陈老爷子放下紫砂壶,眼神里的审视变成了欣赏,“是自己留着玩,还是……”
“我想出手。”林风定了定神,说出这句话时,声音还有些发飘。他需要钱,需要尽快摆脱过去的生活,这把壶是最好的机会。
张胖子眼睛一亮,立刻接话:“我要了!你开个价!”
陈老爷子斜了他一眼:“张胖子,你懂规矩不懂?这壶是人家拿来给我看的,轮得着你先开口?”他转向林风,语气缓和了些,“这壶确实是珍品,时大彬的真迹存世不多,尤其这种扁圆壶,更是少见。按现在的市场价,保守估计……”他顿了顿,伸出三根手指,“这个数。”
“三万?”林风脱口而出,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张胖子“嗤”了一声:“小伙子,你也太看不起时大彬了。陈老说的是三十万!”
林风的脑子“轰”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砸中。他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石凳上,后腰传来一阵钝痛,却远不及心里的震撼——三十万,足够他还清所有债务,还能剩下一大笔钱,足够他和王强喘口气,甚至……开始真正的新生活。
“怎么样?”张胖子搓着手,眼里的急切藏不住,“三十万,我现在就能给你转账。”
陈老爷子没再反对,只是端起茶杯,慢悠悠地说:“这价格还算公道,张胖子虽然爱财,倒也不算黑。”
林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看着石桌上那把紫砂壶,深褐色的壶身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仿佛在笑他刚才的局促。他想起昨天在旧货市场被人嘲笑的样子,想起李扒皮那张刻薄的脸,想起母亲电话里小心翼翼的语气……
“成交。”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却异常坚定。
张胖子立刻掏出手机,点开转账界面:“账号给我。”
林风报出银行卡号时,手指还在抖。看着手机屏幕上“转账成功”的提示,他忽然有种不真实感,像是在做梦。张胖子小心翼翼地把紫砂壶放进带来的锦盒里,脸上的肉笑得挤成一团:“小伙子,你这运气真是没谁了,城北旧货市场……啧啧,我怎么就没这命。”
陈老爷子站起身,拄着拐杖走到林风面前:“小伙子,我看你面善,提醒你一句。这行水深,别仗着运气好就瞎闯。真对古董感兴趣,多看书,多琢磨,少出手。”他从怀里摸出张名片递给林风,“这是我的电话,以后有不懂的,或者再淘着什么东西,随时来找我。”
林风双手接过名片,卡片边缘有些磨损,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个电话——陈默。
走出老街时,林风的脚步还有些飘。秋阳透过树叶洒在他身上,暖洋洋的,口袋里的手机沉甸甸的,像是揣着个滚烫的秘密。他摸出手机,看着余额里那串数字,手指在屏幕上摩挲着,忽然想给王强打个电话,想告诉他,他们再也不用为了几百块的房租发愁了。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然暗了下去,接着又亮起——不是来电,而是那道熟悉的淡蓝光幕,悬浮在他眼前。
【信息碎片加载进度:3.5%】
光幕比之前更亮了些,边缘的光晕柔和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忽明忽暗。林风盯着那串数字,心脏又开始加速跳动——他隐隐觉得,这把紫砂壶带来的不仅是三十万,更是某种门槛,某种……让他彻底摆脱过去的钥匙。
他抬头望向远处的天空,云层在风里慢慢移动,露出后面湛蓝的底色。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银行发来的到账短信,那串数字刺得他眼睛发酸。他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往回跑,跑到巷口时,看见陈老爷子正站在门口目送他,见他回头,微微点了点头。
林风也笑着点头,转身往公交站台走。阳光落在他的肩膀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他不知道这3.5%的进度意味着什么,不知道下一次信息碎片会带来什么机会,但他清楚地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真的不一样了。
只是他没注意到,街角的阴影里,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正盯着他的背影,手里的手机屏幕上,是张胖子刚才发的朋友圈——照片里,那把紫砂壶在锦盒里泛着温润的光,配文只有两个字:“捡漏”。男人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转身消失在人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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