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她的心跳着火了 > 第1章 雨夜的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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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雨像是被天神打翻的银盆,倾盆而下的雨柱密集如帘,每一根都带着钢针般的锐度,狠狠扎在老房那布满青苔的瓦片上。破旧的屋顶在雨势的狂轰滥炸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像是无数只烦躁的手掌在同时拍打着木板,那声音裹着风雨的咆哮,仿佛要将这栋在风雨中摇晃了半世纪的老房连根拔起。屋檐下的积水已经漫过三级台阶,浑浊的水流顺着墙根蜿蜒,在低洼处汇成一个个冒着泡的水洼。

沈砚的黑色皮鞋踩进积水时,发出沉闷的“噗嗤“声。浑浊的水花顺着鞋帮飞溅,在裤脚留下深浅不一的泥渍。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像是被雨水泡发的血豆腐,混着潮湿的霉味钻进鼻腔——那是种令人胃里翻江倒海的气息,铁锈般的腥气里裹着老房子独有的腐朽味,像是有具尸体在地板下腐烂了半个世纪。

作为阴间第十三区的渡厄使,沈砚的指尖本该缠绕着安抚亡魂的清冽阴气。可此刻,他指腹下的阴气却像被扔进滚油的火星,突突地跳着灼痛。那感觉顺着经络爬向心脏,时而像冰锥刺进骨髓,时而像烙铁烫着皮肉,熟悉得让他心头一紧——百年前阿素魂魄离体时,他也曾感受到同样的躁动。这不是普通的亡魂预警,更像是某种跨越轮回的召唤,在他的四肢百骸间疯狂游走。

老房的木门虚掩着,朽坏的门轴在风雨中发出“吱呀——吱呀——“的哀鸣,像是濒死之人最后的喘息。门内突然传来重物砸落的闷响,“咚“的一声,沉闷得像是有人用铁锤砸在胸口,震得沈砚耳膜发麻。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立刻灌满了铁锈与血腥的混合气味,呛得他下意识按住喉结。当手掌触碰到门板时,指尖的灼痛突然加剧,像是有团火在皮肤下游窜。

他缓缓推开门,门轴的摩擦声陡然尖锐起来。昏暗的屋里没开灯,只有窗外惨白的天光斜斜切进来,照亮了悬浮在空气中的尘埃,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闷的腥气。穿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女孩半跪在地上,校服的肘部磨出了毛边,裤脚沾着干涸的泥点。她右手举着的菜刀上,深色的痕迹顺着刀刃缓缓滑落,滴在积着污水的水泥地上,晕开一圈圈污渍,层层叠叠地蔓延到墙角。

沈砚的目光扫过她左肩时,喉结猛地滚动了一下。校服被撕开的裂口下,青紫的瘀伤像幅扭曲的地图,边缘泛着令人心悸的蜡黄——那是旧伤叠着新伤的痕迹。而她纤细的脖颈上,淡粉色的压痕清晰可见,与肩头的瘀伤形成残酷的层次,无声地诉说着一场旷日持久的折磨。

女孩面前的男人蜷缩成一团,廉价的化纤衬衫被深色液体浸透,在胸前晕成大片污渍。他气息微弱,身体不时抽搐一下,周围的空气里除了那股腥气,还混着雨水的湿气,在天花板下凝成粘稠的雾。

女孩缓缓抬头时,沈砚看见她的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那是困在绝境里的幼兽才有的眼神,里层是蚀骨的绝望,外层裹着警惕的坚冰,冰缝里还藏着一丝濒临爆发的反抗,像被狂风骤雨困住的野草,即便弯折也不肯彻底倒下。

“他该死。“她说话时牙关咬得死紧,左边嘴角的溃疡被磨破,鲜红的血珠顺着下巴滑落,在脖颈处与淡粉色的压痕融为一体。

“他说我是杂种,“她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的铁丝,嘶哑里带着破罐破摔的决绝,“说我妈生我时就该把我掐死,省得碍他的眼......“尾音消散在齿间,她突然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沈砚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左手腕上。淡红色的剑形胎记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清晰,纹路像是天生的印记,剑柄处的纹路甚至能看清每一道褶皱——这是他记忆里那个女孩独有的标记,多年前他曾见过这个位置,感受过胎记下温热的血脉。

更让他呼吸一滞的是,他注意到女孩胸口的校服处,似乎有一块深色的印记,像是长期佩戴什么物件留下的痕迹。那是顾家当年留下的旧物造成的印记,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还像个沉重的枷锁,刻在她的生活里。

是她。

沈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漫长的光阴在这一刻轰然倒塌,他想起过去那些模糊的片段,想起她曾遭受的委屈,想起自己未能及时伸出援手的无力。

无数个日夜的寻觅,无数次在人海中的擦肩而过,终于在她又一次陷入困境时,让他撞了个正着。

“你是谁?来抓我的?“女孩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倔强地扬着下巴,单薄的肩膀在昏暗里绷得笔直,像寒风中被吹得快要折断却仍不肯弯腰的野草。

沈砚压下喉间的涩意,指尖微微收紧。他从公文包里抽出那张律师证,黑色封皮上的金色字体在暗光里泛着冷光——这是他通过正规途径获得的身份,照片上的自己穿着西装,眼神比此刻温和得多。

“我是你的律师,“他刻意让声音保持平稳,可尾音还是泄露了一丝颤抖,“从现在起,我负责你的案子。“

女孩突然嗤笑出声,那笑声像碎玻璃划过铁皮,尖锐得刺耳。她猛地松开手,菜刀“哐当“砸在地上,溅起的泥点落在她的白球鞋上,像沾上了几朵不起眼的污渍。她站起身时晃了晃,膝盖在地上磕出的淤青让她踉跄了一下,可她硬是没扶任何东西,就那样笔直地站着。昏暗的光线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贴在墙上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纸。

“律师?“她一步步走到沈砚面前,瘦弱的身体只到他的胸口。她突然踮起脚,温热的气息带着少女独有的奶香,混着血腥和雨水的味道,直直拂过他的耳廓。“跟他一样,想从我这儿捞点什么?“她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淬毒的尖刺,“我身上没什么可给的,除了这条烂命——你要么?“

沈砚的指尖突然像被投入滚烫的烙铁,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灼烈。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女孩心口那把道剑的虚影正在震颤,黑雾里的符咒纹路加速流转,像是在回应他体内的阴气。那是百年前缔结的阴婚契约在作祟,是他与她被强行捆绑的宿命在叫嚣。

“我什么都不要,“他低下头,视线落在她倔强的眉眼上,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我只要你活着。“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警笛声。那声音起初像蚊子哼鸣,很快就变得尖锐刺耳,像一把锋利的刀划破雨幕,将这屋里凝滞的血腥与绝望劈出一道裂口。

红蓝交替的灯光透过窗户在墙上跳跃,映着女孩苍白的脸,也映着沈砚眼底翻涌的、跨越了百年的复杂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