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她的心跳着火了 > 第2章 阴差阳错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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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笛声像被点燃的导火索,从远处的雨幕里炸开来,尖锐的鸣响一截截剖开浓密的雨帘。起初只是隐约的嗡鸣,转瞬就化作锋利的冰锥,狠狠扎进这间老屋的每一寸空气里。每一次“呜哇——呜哇——”的嘶吼都像重锤敲在灵素绷紧的神经上,她的肩膀猛地向上耸起,脊椎绷成一道僵直的弧线,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成两截。

灵素的瞳孔在昏暗中剧烈收缩,原本就亮得惊人的眼睛此刻更像受惊的鹿眼,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恐慌。她下意识地往墙角缩了缩,背脊死死抵住冰冷的墙壁,试图从那粗糙的水泥里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支撑。双手攥着校服衣角的力道越来越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留下几道弯月形的血痕——可她像是毫无知觉,只有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带动着胸前的道剑虚影也跟着轻轻搏动,幽蓝的微光在她单薄的衣料下明明灭灭。

沈砚的目光落在她颤抖的指尖上,那截露出袖口的皓腕因为用力而青筋微凸,手腕内侧的剑形胎记泛着异样的潮红。他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胸腔里涌上一股酸涩的怜惜。他太清楚这种恐惧了——百年前阿素被顾家弟子拖拽着走向祭祀台时,也是这样死死攥着他的衣角,指节白得像要碎裂。那些穿着制服的人,对长期活在暴力阴影里的灵素而言,从来都不是救赎的象征,而是未知恐惧的具象化,是又一次被宣判、被抛弃的前奏。

他下意识地往前挪了半步,皮鞋碾过地上的血渍,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别怕,有我在。”他刻意放低了声音,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是怕惊扰了受惊的幼鸟。说这话时,他的右手微微抬起,悬在离灵素肩膀半尺的地方,既想传递些暖意,又怕唐突了她,指尖的阴气在空气中凝成细小的白汽,很快又被潮湿的雨雾打散。

灵素却像是被这句话烫到一般,猛地向后弹开。她的动作快得像只受惊的猫,后腰撞到堆放杂物的木箱,发出“咚”的闷响,箱顶上的空酒瓶摇晃着摔下来,在脚边碎裂成无数片,锋利的玻璃碴溅起时,她甚至没低头看一眼。

“有你在?”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嘶哑的嗓音里裹着浓重的哭腔,像是被生生撕裂的布条,“你能做什么?像他们一样,把我塞进警车,然后又把我扔回那个被他称作‘家’的地狱吗?”

她说话时,左手猛地抬起指向地上的人,指尖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指甲缝里还沾着干涸的污渍。脖颈处淡粉色的指印在情绪的起伏中变得愈发清晰,与肩头的瘀伤形成残酷的呼应。

“你们都一样!”她突然尖叫出声,声音里的绝望像洪水般漫过门槛,“说得比唱得好听,最后只会把我推得更远!”

沈砚的手僵在半空,指尖的紧绷感再次袭来。他看着灵素眼底那层厚厚的冰壳,知道任何解释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过去那些未能兑现的承诺,如今都化作利刃,插在灵素的防备心上。

他缓缓收回手,掌心的纹路因为用力而绷得很紧。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向前跨了两步,将灵素完全挡在身后。他的肩背挺得笔直,黑色风衣在穿堂风里微微扬起,像一道沉默的屏障,将灵素与门口可能出现的一切威胁隔绝开来。他甚至能感觉到身后少女急促的呼吸,温热的气流透过衣料传过来,带着她身上特有的、混合着雨水与泥土的气息,每一次起伏都像是敲在他的心脏上。

“哐当——”

老旧的木门被猛地撞开,几名穿着深蓝色警服的警察冲了进来。领头的中年警察戴着宽檐帽,帽檐上的雨水顺着脸颊滑落,在下巴处汇成细小的水流。他刚迈进门槛就被眼前的景象吸引,视线所及之处,水泥地上积着深色的污渍,混杂着雨水蜿蜒开来,地上的男人气息微弱地蜷缩着,而那个穿校服的女孩被一个陌生男人护在身后,脸上沾着斑驳的污渍,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

“都别动!”年轻警员的声音带着初出茅庐的慌张,他下意识地按住腰间的配枪,金属枪套摩擦的声响在死寂的屋里格外刺耳。另一名戴眼镜的老警察迅速反应过来,从帆布包里掏出相机,“咔嚓、咔嚓”的快门声接连响起,闪光灯的白光一次次刺破昏暗,将灵素苍白的脸照得如同纸人,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着,像濒死的蝶翼。

“发生什么事了?”领头的警察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摘下湿透的帽子,露出被雨水打塌的头发,目光像探照灯似的在沈砚和灵素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沈砚挡在灵素身前的背影上,“你是谁?”

沈砚缓缓转过身,左手依旧护在灵素肩头,右手从风衣内袋里掏出那个黑色封皮的证件。他的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摩挲了两下,似乎在确认什么,然后才将证件递过去,动作沉稳得没有一丝多余的晃动。

“我是沈砚,这位小姐的辩护律师。”他的声音比刚才对灵素说话时低沉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地上的人是她的生父,长期对她实施家暴,刚才的行为属于正当防卫。”

中年警察接过证件,手指在封皮的烫金印花上捻了捻。他眯起眼睛打量着沈砚——这个男人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风衣,即使在如此狼狈的场合,头发也梳理得一丝不苟,只是左耳后沾着半片枯叶,像是从某个遥远的地方跋涉而来。证件上的照片与本人分毫不差,执业编号清晰可查,连钢印的纹路都透着正规的质感。

“律师?”他将信将疑地把证件还回去,目光又转向沈砚身后的灵素,“那她为什么满身是污渍?”

“你觉得一个长期遭受虐待的女孩,在反抗施暴者时能保持干净吗?”沈砚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眼神却锐利如刀,直直刺向对方,“要不要我现在联系法医,检查一下她身上的新旧伤痕?我想那会是最有力的证据。”

警察的脸色微微一变,没再继续追问。他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警员开始工作。两名穿白大褂的法医立刻上前,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轻轻翻动地上的人,冰凉的镊子夹起一块带污渍的布料,小心翼翼地放进证物袋。另一名警员蹲在地上,用粉笔沿着污渍的边缘画圈,白色的粉末落在深色的痕迹里,形成鲜明的对比。

闪光灯还在不停闪烁,每一次亮起都让灵素的身体猛地一颤。沈砚能感觉到她的指甲悄悄掐进了自己的风衣下摆,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依赖。他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用自己的影子遮住灵素大半张脸,同时微微侧过身,挡住了警员投来的探究目光。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灵素的左手腕。那道剑形的胎记不知何时因为情绪激动和身体紧绷,边缘泛起了淡淡的红痕,像是皮肤下的毛细血管因过度紧张而显现,在苍白的皮肤映衬下格外明显。沈砚的心头一紧,知道这是她长期处于应激状态下的生理反应,更坚定了要护住她的决心。

沈砚的心脏骤然缩紧。他太熟悉这种征兆了——百年前阿素被带上祭祀台时,胎记也曾这样渗血,那是命格被强行催动的迹象。顾家的诅咒果然还在生效,灵素的每一次极端反抗,都会让道剑的戾气加重一分。

他悄悄抬起手,指尖凝聚起一丝清冽的阴气,趁警员们专注于现场勘查的间隙,飞快地在灵素腕间虚划了一个镇魂符。阴气触到血珠的瞬间,灵素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随即颤抖的幅度明显减小,悬浮的血珠也纷纷坠落,在衣料上晕开细小的红点。

“跟我走,”他低下头,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温热的气息拂过灵素的耳廓,“我会找个安全的地方安置你,比这里,比任何你能想到的地方都安全。”他说话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灵素掐住他衣角的手指,那里的指甲已经泛白,“相信我这一次,就一次。”

灵素的睫毛颤了颤,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越过沈砚的肩膀,看向那些在屋里来回走动的警察,他们的皮鞋踩在血水里,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像是踩在她的神经上。又看了看地上那具逐渐失去温度的尸体,父亲临死前狰狞的面孔还在眼前晃动。最后,她的视线落在沈砚护着她的那只手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稳定感。

良久,她才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只有攥着衣角的手指慢慢松开,又重新握紧,像是做了一个耗尽全身力气的决定。

沈砚心中悄然松了口气。他直起身,对领头的警察说:“我当事人现在情绪很不稳定,需要尽快离开这个环境。我会带她去指定的临时安置点,随时配合调查。”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过去,“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有任何需要,二十四小时开机。”

警察看了看名片上的律所名称,又看了看灵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最终点了点头:“只能暂时这样,但不能离开本市,我们随时可能传唤。”

“明白。”沈砚颔首应道,然后小心翼翼地扶着灵素的胳膊,“我们走吧。”

灵素的身体在被触碰的瞬间紧绷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任由沈砚半扶半搀着往门口走。经过尸体旁时,她的目光快速地扫了一眼,随即死死闭上眼,直到走出老屋,被外面带着湿气的冷风一吹,才缓缓睁开,眼里的空洞似乎被雨水冲刷掉了一些,露出一丝茫然的清明。

沈砚将自己的风衣脱下来,披在灵素肩上。风衣上还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裹住少女瘦削的身体,长度几乎能盖住她的膝盖。“会有点大,别介意。”他帮她系好最上面的一颗纽扣,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下巴,那里还沾着一点干涸的血渍。

灵素没有说话,只是将下巴往衣领里缩了缩,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安静地看着沈砚为她挡开门口的积水。

沈砚的黑色轿车就停在巷口,车身已经被雨水冲刷得锃亮。他拉开后座车门,用手护住门框上沿,防止灵素碰到头。等她坐进去后,又绕到另一侧,从副驾拿了条干净的毛毯,轻轻盖在她腿上。“稍微等我一下,我去跟他们交代几句。”

灵素在车里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车窗上。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将外面的世界扭曲成模糊的色块。她抬手摸了摸身上的风衣,布料厚实而温暖,带着一种陌生的安全感。又看了看手腕上的胎记,那里的刺痛感已经消失,只剩下淡淡的红痕。

沈砚很快回到车上。他发动引擎时,后视镜里映出老屋门口闪烁的警灯,红蓝交替的光线在雨幕里明明灭灭,像一场盛大的告别。“我们去老城区,”他一边转动方向盘,一边说,“那里有个朋友的公寓,暂时没人住,很安静。”

灵素“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她侧过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路灯的光晕在雨里变成一团团模糊的光球。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轻声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沈砚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目光落在前方被雨水笼罩的路口。“因为……”他顿了顿,百年前的画面与眼前的少女重叠在一起,“因为我欠了一个人很多,没能保护好她。现在遇到你,不想再重蹈覆辙。”

灵素没有再追问,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车厢里陷入沉默,只有雨刷器左右摆动的“唰唰”声,和两人平稳却各怀心事的呼吸声。

沈砚将车停在一栋爬满爬山虎的老楼前时,雨势已经小了很多,只剩下细密的雨丝在空气中飘着。他打开后备箱,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行李袋:“里面有换洗衣物、洗漱用品,还有一些吃的。都是新的,放心用。”

他带着灵素走上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楼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墙角的蜘蛛网挂着细小的水珠。在三楼最里面的房间前停下,掏出钥匙打开门:“到了。”

屋里出乎意料地干净整洁,家具不多,却样样俱全。窗户敞开着,雨后的风带着青草的气息灌进来,吹动了窗帘的一角。沈砚走到窗边,将窗户关好一半:“留条缝透气,不会太闷。”

灵素站在门口,没有进来,只是安静地看着屋里的一切。这里的安静与刚才的血腥形成强烈的对比,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进去吧,”沈砚将行李袋递给她,“我就在楼下的车里守着,有任何事情,随时叫我。”他指了指门旁的对讲机,“这个可以直接连到我的手机。”

灵素接过行李袋,指尖碰到布料的瞬间,轻声说了句:“谢谢。”声音小得像蚊子哼鸣,却清晰地传到沈砚耳中。

沈砚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快得如同错觉:“早点休息。”

他轻轻带上房门,转身下楼时,脚步比来时轻快了几分。雨已经停了,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将云层染成淡淡的橘粉色。他靠在车边,抬头望着三楼那扇亮起来的窗户,灯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出来,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警局发来的信息,要求明天上午去做详细笔录。沈砚回了个“收到”,然后抬头看向那扇窗户,灯光依旧亮着。

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顾家的人迟早会找到灵素,道剑的戾气也需要尽快压制,百年前的真相更是像一团迷雾,笼罩在两人之间。但至少现在,他护住了她,在她又一次坠入深渊时,抓住了她的手。

沈砚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却没有点燃,只是夹在指间。百年的渡厄使生涯,早已让他戒掉了这些凡间的习惯,此刻却莫名想感受一点真实的温度。他看着烟头在晨风中微微晃动,像一颗微弱却不肯熄灭的星子。

楼上的灯光不知何时熄灭了。沈砚将烟放回烟盒,拉开车门坐进去。他没有发动引擎,只是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指尖凝聚起一丝阴气,悄然探向三楼的方向。确认灵素已经睡着,呼吸平稳,他才真正放松下来,任由疲惫感席卷全身。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亮了老楼墙面上的爬山虎,也照亮了沈砚眼底深藏的、跨越百年的执念。这一次,他绝不会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