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剑离体的瞬间，灵素的身体化作千万光点，像被打翻的星子罐。那些细碎的光粒在空中短暂悬浮，随即以惊人的速度聚拢，拼出她完整的轮廓——齐肩的短发还沾着祭台的灰烬，裙摆上的血痕化作淡粉色的海棠花，连唇角那道被顾言划伤的小疤都清晰可见。她踮起脚尖时，光粒组成的裙摆轻轻扫过沈砚的脚踝，带来蒲公英般的轻痒。
这个吻落在沈砚唇上时，带着真实的温度。不再是魂体相触的微凉，而是混合着阳光晒过的棉布香，和她口袋里麦芽糖的甜腻。灵素的指尖穿过他半透明的发丝，触到了真实的头皮，那里还残留着他生前常用的雪松洗发水味道。沈砚能感觉到她睫毛的颤动，像蝶翼扫过他的颧骨，光粒组成的手臂环住他的脖颈时，竟带起细碎的风，吹动了他胸前反咒的银光。
“你看。”她的声音从光粒中传来，带着笑意的震颤，每个字都裹着蜜糖般的暖意。光点组成的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那里的皮肤泛起真实的红晕，“我们终于能好好拥抱了。”
无数光粒从她身上剥落，沾在沈砚的魂体上，像枚枚金色的印章。落在锁骨处的那粒最亮，烫得像块小小的烙铁，将她的体温烙进他的阴气里。“记得吗？你说要带我去看海，看浪花撞在礁石上碎成白珍珠；要带我去爬东山，看日出把云染成橘子糖；还要陪我去便利店夜班，看凌晨四点的街道空得能跑马……”
沈砚的魂体在光粒中剧烈颤抖，黑雾般的手臂终于能完整地环住她。怀里的光雾带着春日阳光的温度，比他记忆中任何时候都要真实，可指尖穿过光粒时，还是能摸到细碎的空洞，像快要融化的冰。“我记得，我都记得。”他的泪水砸在光雾里，激起一圈圈金色的涟漪，在祭台的血泊上漾开，“灵素，别走，求你……我们去看海，现在就去……”
光粒突然向上浮动，凝聚成枚寸许长的剑形，在他掌心轻轻跳动。剑身泛着月光般的清辉，剑柄处缠绕着微光，像极了灵素常穿的蓝白格子布条。“这是道剑的碎片。”灵素的声音带着空濛的回响，光剑在他掌心蹭了蹭，像只撒娇的猫，“它会替我陪着你，等你轮回了，就能凭着它找到我。”
光剑突然旋转起来，剑身在沈砚掌心映出无数画面：精神病院的月光透过铁窗，在他给她的暖手宝上投下栅栏的影；超市烤红薯摊的铁皮桶冒着白气，他把剥好的红薯塞进她手里，自己啃着冷硬的馒头；海边的礁石上，她踮脚想摘峭壁上的野菊，他伸手扶住她的腰，掌心印下她裙角的沙粒……最后定格的画面里，百年前的阿素正坐在梳妆台前，往枕头下藏粗布衫，针脚歪歪扭扭绣着的“砚”字，被烛火映得发烫。
“顾家完了。”灵素的声音越来越轻，光粒组成的裙摆开始变得透明。沈砚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祠堂外传来顾言和玄通道人的惨叫，那些被契约反噬的身体正在砖石堆里化作黑灰，被风卷着飘向忘川的方向。“你看，那些光点里……穿粗布衫的是阿素，扎蓝头巾的是我外婆，抱着相册的是我妈……她们都在笑呢。”
光粒组成的手最后一次抚过他的脸颊，指尖的温度烫得他眼眶发酸。“沈砚，我爱你。”光粒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将整个祠堂照得如同白昼，“不止这一世，是阿素等你的那百年，是外婆藏契约的那些年，是我遇见你后的每个瞬间——生生世世，都是。”
白光淹没沈砚的刹那，他听见海浪的声音，像无数光粒在耳边碎成泡沫。
再次醒来时，天已微亮。沈砚发现自己跪在坍塌的祭坛中央，掌心紧紧攥着半块麦芽糖，糖纸是他在超市给她的那张，小熊图案上还沾着她的血痕。祭台的废墟里，道剑碎片正躺在他脚边，泛着柔和的光。顾家的哀嚎早已被埋在砖石下，只有清晨的风穿过断梁，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谁在哼着不成调的歌谣。
他抬手摸向左肩，那里的胎记还在发烫，一颗米粒大的光粒凝结在皮肤下，像枚永不褪色的朱砂痣。朝阳从祠堂的破窗照进来，在他掌心投下温暖的光斑，他突然明白灵素说的“换我渡你”是什么意思——她不仅用魂飞魄散解除了诅咒，更将自己的勇气与爱化作光粒，融进他的魂魄里，让他终于敢去期待轮回，期待重逢。